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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

渭水北岸陇西城头上战鼓激奋,一扫连日来的颓丧。

陇西县令汪达亲自擂鼓。

子总管程处默身披三层甲,执丈八黑漆槊一马当先冲出城门,身后跟随着牢城苦战多日伤痕累累疲惫不堪的部众人马,虽然连日苦战疲惫,但看到出现在东边的友军后,依然奋不顾身出城接应。

渭水由西北向东南流去,经过陇西县城南面后,接入了从西南流来的鄣水,河流在黄土高坡间冲涮出几条河谷,也积起了平坦的河谷平地。

杏树葫芦银针旗立在渭河南岸,也处于彰水东岸。

怀玉伫立坐骑夜照白上,也在打量着对面。

西面渭水北岸是陇西县城,不大的一座夯土城,城上还树着唐旗,隔河相望是突厥人营地,他们选在渭河南岸、彰水西岸扎起营寨,在渭河北、彰水东也还有一小部人马。

富饶的河谷地的村庄,已经不见人烟,百姓们要么逃进深山,要么早逃进陇西城或是渭州城去了。

河两岸的庄稼也早成了突厥人的马草。

怀玉与对岸陇西县城也就相距三四里,跟彰水对岸的突厥营地还更近些。

“突厥人大约得有三四千。”樊玄符在旁边道。

“其中肯定也有不少老弱,甚至是仆从奴隶。”赶来的马周则道。

此时暑旱,渭水、鄣河水都较浅,之前突厥人围城、放牧都是直接淌过河水。

“乘敌不备,干脆杀过去,渡过渭河,入陇西城?”武君威建议。

怀玉顾不得一夜疲惫,看着眼前的两条河,渭水冲出上游的狭窄河谷后,冲入这一片开阔的谷地。

但是武城山犹如冲出的一条巨龙,腾跃数十里,角抵渭水,将渭水逼出一个漫湾,渭水被迫绕了个半圆,绕过龙头而下。

西依鸦儿峡,东临邱家峡,面前这片谷地,叫做新兴川,这是渭河上游古老川道。

东汉时,曾在鄣河东岸武城山下修建了一座新兴寨,历经数百年,北靠武城山,面临彰水河,南北有峡谷,占尽地利,只是如今早已荒废。

“我军追击二十里,激战一夜,如今人马疲惫,突厥三四千人据于河对岸,就算现在陇西城中出兵接应,但我看人马不多。我们现在过河,只怕会被突厥人凭河而守,半渡而击。”

昨晚的战斗取得大胜,怀玉很激奋,但此时仍保留了几分清醒。

鄣水渭水都不好过,河虽不宽水也浅,可对岸几千突厥兵守着,他们强攻那就可能是羊入虎口。

“临河列阵,不要让突厥人过河来。”

怀玉让怀义他们赶紧收拢人马,迅速在河东岸列阵,不能让突厥人趁机杀过来,他们一路追击,人马不整十分疲惫,极易被冲溃。

“真不过河?”

“陇西县城还在,我们在这边立营,可遥相呼应,若突厥人攻陇西城,我们就在他们后面打他,他若是来攻我们,陇西城也可接应。”怀玉看着地形。

武城山高耸入云,这也是陇右制高点之一,卢怀让就曾跟他纸上谈兵说过,这是秦州天水西大门,也是陇西的东大门,是除了青居山、六盘山外最好的屯兵之地。

汉高祖刘邦也曾看中这块地,说是襄武之地,止戈解衣可耕田,披甲操兵宣战斗。

所以汉代陇西初置襄武县,武城川三国魏再置襄阳县,都是因为这里天时地利人和条件优越。

汉李广练兵也选中武城山,三国时邓艾拒姜维于此,围困如铁笼还得了个铁笼山之名。

新兴城也曾在此矗立几百年,一直扼守这兵家必争之地。

“不入陇西城,不借城隍工事,我们能在东岸立住脚吗?”

“我们先在这里凭河拒守,让民夫营到后面山下的新兴城旧址上立营,伐木垒石为营栅。”

一名程家部曲过来。

“总管,我们发现对面军中有程字旗,当是我家大郎,请总管渡河。”

怀玉摇头。

“几千突厥人拦着,我军一夜追击已疲惫,现在过河太过凶险,不如隔河立营,遥相呼应,守望相助,”他看着程家部曲,“你们八人从远处过河,到陇西县城去,见到处默,跟他说明我的打算,告诉他,柴大总管即将到来,你们协助他守好县城便是。

若突厥人攻打陇西县城,我在这边刺突厥人后背,突厥人若来攻我,他便也可捅突厥人腚眼,让他两面受敌,首尾不能兼顾。”

······

鄣水西岸,突厥营地。

此处营地突厥首领也是一名特勤,名叫阿史那谷,正宗突厥嫡系,昨夜被乱箭射杀的阿史那阙,论辈份是他侄儿,他还是陇右突厥人首领郁射设的叔祖辈,辈份极高,是当今大汗颉利的族叔。

“唐人会召唤雷电?”

花白胡子的阿史那谷特勤年纪不小,但混到现在还只是个特勤,最主要还是因为出身,他父亲也曾是别部典兵之设,后来参与五汗争位的内斗中失败,更关键的是他生母还是个粟特女人,还是个地位卑下的歌伎,一出生他就长了副粟特人面孔。

突厥阿史那家族也注重血统,他这个胡相,他老爹当初都怀疑是串种了,反正打小不得喜欢,父亲败亡后,他这日子更不太好过,特勤身份就算保留,但却一把年纪也没能当上设。

这次出兵陇右,好不容易在郁射设那里弄到个统兵五千的差事,想着围陇西城而打援,派了年轻的阙特勤统领一千五百骑东面埋伏,却落的这结果。

“我昨日接阙特勤禀报后,不是已经让他小心谨慎吗,我已经上报郁射设,马上就要增兵给他,他却连一个晚上都没坚持住?”

另一名突厥将领问逃回来的败兵:“秦州的柴绍亲自率精骑到了吗,昨晚来了多少唐骑?”

“就那支打着杏树葫芦银针旗的人马,并没有后续唐骑赶到,我们阙特勤白天大战后,料到唐人夜晚肯定要来袭营,早做了埋伏,结果谁料他们居然能驭使雷电······”

他想起昨夜那此起彼伏的霹雳闪电就后怕不已,特别是他们的坐骑,无不受惊,因此才大败。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谷特勤挥着手愤怒咆哮,他长的高额窄颐深目高鼻,身着华丽花纹的窄袖紧身袍子,腰系黑带足蹬黑靴,愤怒的时候那大胡子更显膨胀。

“尊贵的谷特勤,这些败兵只是在他们的轻敌大意失败找借口罢了,没有凡人能够驭使雷电,应当将这些家伙全都斩杀,传首示众。我请求谷特勤让我带兵去将那支杏树旗的唐军踏灭,”一名突厥贵族道。

谷特勤烦躁的在帐中转圈。

“我也不相信这世人能有驭使雷电的凡人,阙特勤一千余人马就这样全军覆没,这只能说明昨夜他们轻敌大意,被唐军主力袭击歼灭,”他抬头望了望东岸,那面杏树旗子高高飘扬,旗下不断聚集人马,沿河立阵。

数目不多。

但谷特勤却认定那是个诱饵,他们一定是想引诱我过河出击,等我们人马半渡之时,他们隐藏在后的精锐骑兵主力就会突然杀出来,他才不会犯阙特勤那种愚蠢。

“陇西城的那些乌龟终于出城来了。”一位将领道。

“不要理他们。”谷特勤烦躁摆手,“传令,渭水北岸和彰水东岸放牧的人,都赶紧把牛羊马匹赶过河来。”

“郁射设已经派了兵来,估计也快要到了,我们等他们到了后再收拾这些唐人。”

程处默头上围着纱布,包的只剩下一只右眼,他策马奔驰,高举着黑漆马槊,边冲边喊,“陇右右先锋营子总管程处默在此,谁敢与耶耶一战!”

他们一路冲到了渭河岸边,可对岸突厥人只是隔河相望,端着弓箭长矛相向,却没有一人过来交战。

“狼日哈的突厥孙子们,来啊,战啊!”

无人理他。

新兴川出现了奇怪的一幕,连日内一直被突厥人猛攻城池伤亡惨重的程处默终于率部出击,却没有人应战。

而新赶到的唐军,也只步于鄣水东岸。

坐拥三千多人马的谷特勤,却仅是派兵两头隔河列阵,丝毫没有过河交战之意。

火红的太阳升起来了。

新兴川两河三军,就这么对峙着。

程处默很不耐烦,在北岸大骂挑战。

“大郎。”

八骑从下游过河绕过来,他们是程家给怀玉的部曲,现在又奉令来到程处默马前送信。

“对面只有武二郎的医院营?”

新编的医院营,总一千九百人,再加九百民夫,昨天在东边二十里与突厥千余骑激战,白天激战三阵打赢了,晚上武怀玉更带着五百六十骑直冲突厥营寨,一举破敌,连对方的特勤都给斩杀,旗鼓也缴了,一千五百人几乎全歼,一路杀到这来。

“你说的是我认识的那个武二郎吗?”

“就是他,我们之前不就是在武二郎处效力么?”

程处默感觉有些被冲击的太厉害了。

“武二郎说他们就在东岸山下扎营,还说这样进可攻退可守,比过河入城更为上选。”

“你们一千九怎么在一天内歼灭一千五突厥轻骑,甚至还能斩将夺旗的?”他想不通,完全想不通。

“二郎用兵谨慎,早识破突厥埋伏,而且二郎昨夜破敌用上了道家仙宝掌心雷,我们昨夜突入敌营,结果敌人早有埋伏,但在二郎的掌心雷攻击下,他们直接就崩溃了······”

“掌心雷?你们骗鬼呢,陇右还传武二郎会驭飞剑斩敌,他怎么不直接用飞剑斩敌呢,好你们这些家伙,你们还是不是我程家人,怎么还帮着武二郎欺瞒起我来了?”程处默很生气。

“大郎,我们真没骗你,真是掌心雷,我这里还特意留了一个,一会你自己试一下便知了。”

“在哪,赶紧给我瞧瞧,他娘的,掌心雷都出来了,贼他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