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你仔细的说一下？”
“诶诶，好的。”马华连连点头，一脸的悲愤。“当时我们大家伙正在后厨休息呢，就听到外面旺财叫的厉害。然后我和胖子，还有几个同事就一起出去看看了。就在那堆水泥管子那里，看到黎钢他们几个人把二牛给压在下面了，跟叠罗汉似的。”
“你们没有看到是谁先动的手吗？”
马华很认真的回忆道，“这个真没看到，我们去的时候就已经是那样了。”
“嗯，好，你接着说。”
“一开始我们也不知道被压着的事二牛，正要上去劝架呢。然后我就看到旺财一口咬在那个黎铁裤腿上，然后那黎铁就从怀里掏出一根绳子，在旺财脖子上缠了一圈，和另外一个瘦瘦的一人一头把旺财给勒住了。
这些人，连绳子都准备好了，那就是冲着旺财去的。”
马华抹了一把鼻涕，恨恨的说道。
都说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但是自从旺财长大了以后，经常没事去食堂后厨转悠，马华这些人有时会喂一些剩菜剩饭。旺财也不白吃，抓起老鼠来一抓一个准。时间一长，后厨那些人对旺财也十分喜欢。
“你继续说，后来怎么样了？”
“我让胖子去救旺财，自己和另外几个同事去劝架。可是黎钢那几个人就是不起来，死死的压住身下那人。后来我们才知道原来是二牛被压住了。要是一开始就知道，说什么也得把人救出来。
好不容易把黎钢几个人拉开，二牛已经两眼翻白，嘴角都有血渗出来了。当时我们都傻住了，赶紧去扶二牛。黎钢他们看到二牛那样了，嘴里甩下几句狠话就走了。临走时还把旺财给拖走了。
我后面问胖子为什么不拦着，胖子说被黎铁给踹了一脚，闪了腰，没拦住。”
马华的双眼流露出哀伤，表情从一开始的悲愤，变成了如今的凄楚。
他和二牛说不上关系有多好，但平时路上遇到也是能闲扯几句的。现在好端端的在遛狗，就被人给整了，抬去医卫室时二牛脸色都有些发紫了。自己也是学过急救手册的，直到这是呼吸不畅导致缺氧的征兆。好在医卫室有氧气瓶，二牛可以去那边吸氧。
还有就是旺财。
一开始后厨只有何雨柱喜欢这狗，因为和自家那条都是阎书勤从乡下弄来的，而且名字都叫旺财，毛色都还差不多。何雨柱潜意识里就把它当成自家胖儿子养的那条了。
后来旺财和马华他们混熟后，用抓耗子来换剩菜剩饭，赢得了后厨所有人一致的喜欢。现在被人活活的勒死，被人拖了回去，琢磨着这会已经成了锅里的一道菜了。
“也就是说，其实你也不清楚他们谁先动的手，对吗？”发问者面无表情，只是一个劲的问到底是谁动的手。
“这还怎么能看谁先动手呢，五个人欺负一个人，那落单的一个傻了才会先动手。这就是在欺负人。”马华的表情又变得悲愤起来。
“我们是要依据事实的，是要查清前因后果看动机的。你只要照实说就行，别的事就不用你管了。”问话的人语气强硬，但态度却不是那么恶劣。眼前的人是后厨工作人员，真要得罪了以后去食堂吃饭都得提心吊胆，不知道哪次人家给你饭菜里加点佐料。
“我没看到谁先动手。”马华一脸的不忿，头歪向一边。
问话人整理了一下记录，然后递了过去。“伱自己看一下，没什么问题就签个字吧。”
马华大致看了一眼，和自己说的没什么出入，无奈的拿起笔签下名字。
“好了，你先回去工作吧。”问话人把记录收回来，和其它几份记录放在一起，“如果我们还有要问的地方，到时会再去后厨找你。”
马华点点头，长叹了一口气，这才起身出了门。
等马华走后，问话人向后面办公桌的一名同事问道，“送去医院的那个，现在什么情况了？”
“现在还不清楚，不过咱们医卫室的人说情况不乐观啊。”后面那人放下笔说道，“当时地上正好有几块石头，正垫在肋巴骨位置上。好像是肋骨断了，还扎进肺里去了。唉，希望不要出事吧，咱们厂自从实行安全法则以来，这些年了就没出过人命了。”
……
四九城红星医院里，刘玉华父女两，还有二牛的老母亲都在医院走廊上焦急得坐立不安。二牛的三个弟妹，除了最大的那个因为工作原因去了天津，一时间赶不回来。剩下两个还没成家的，去幼儿园接小侄子去了。
急救室的大门这时猛的推开，一个年轻的医生当先快步走了出来，后面跟着几人推着二牛紧随其后。二牛的老母亲上前一把拉住当前那位年轻医生的袖子，焦急的问道。
“大夫，大夫，我儿子怎么样了？您可千万要救救我儿子啊，他两个孩子还小，可不能没了爹啊。”声音哽咽，差点就给年轻医生跪下了。
年轻医生连忙扶助二牛母亲，有些不太自信的说道，“大娘，您放心，我们一定会尽力的。”然后又安慰了几句，就轻轻拉开扯住自己衣袖的手，快步向手术室走去。
刘玉华已经跟着推床走远了，虽未哭出声，可眼泪却止不住。一直送到手术室门外才停了下来，愣愣的看着紧闭的大门，失魂落魄。
刘父留在原地，搀扶着二牛母亲坐在走廊的长凳上。“亲家母，你别担心，牛子身体壮实，肯定会没事的。”
二牛母亲年纪比刘父大，身体还一直不好，刘父真怕她有个好歹。
手术室里几个年轻医生和护士却是有些手足无措。医院的几个主刀医生都在乡下种地呢，麻醉师也被安排去住院大楼扫地去了，已经派人去通知了麻醉师了，这会正在往手术室赶呢。
“先动手吧，不然病人撑不住的。”有一人焦急的说道，就是被二牛母亲拉住袖子的那个。
“可是，咱们以前都是跟着前辈打下手的，这会要我们自己来，我这心里没底啊。”另一个女医生为难的说道。
“难道就这么见死不救了。”先前那名年轻医生大声的说道，“一条人命啊。咱们做了，还有可能救回来。不做他就真的死定了。”
“现在病人是因为断掉的肋骨扎入肺部，造成肺部功能紊乱，呼吸困难。只要咱们小心一些，开放性气胸转为闭合性，然后做好引流和肺部伤口的清创修补，病人就有就。”另一名医生说道。
“麻醉师呢，怎么还没来？”有人问护士道。
“我去催催。”被问到的护士赶紧回道，连忙往门外跑去，结果刚出门就和赶来的麻醉师装了个满怀。手术室内一阵手忙脚乱。
麻醉师是一名老手，经验丰富。看了二牛一眼就说道，“病人气胸了，应该还有血胸，我负责麻醉，你们赶紧动手。”
结果几名年轻医生就这么愣愣的看着麻醉师，好像在等待他发号施令。麻醉师愣住了，看向眼前的几人，才发觉这几人都是学校毕业被分配来没多久的新手。
口罩下轻轻的叹了一口气，郑重的说道。“你们都是医生，自穿上这身白大褂开始，不管眼前的病人是什么人，是富贵，还是贫贱。只要他躺在这个手术台上，我们就必须全力以赴，和死神赛跑，尽自己的全力挽救生命。
现在，请你们稳定心神，想想当初毕业时的誓言，救下躺着的这个人。他是年迈父母的孩子，是牙牙学语孩子的父亲，是家里的顶梁柱。尽最大的努力吧，不要在午夜梦回时悔恨自己。”
几名年轻医生齐齐的对麻醉师鞠躬，再起身时眼中满是坚毅。
不论哪个时代，医生这个行业永远都是稀缺资源。早先的中医，一个成熟的医生一生能带出的学生极为有限。归根结底就是因为中医这个行业实在太吃天赋，而且培养周期太长了。光是辨识草药至少就得花三年。有些天赋差的进了医馆，一辈子只能在药柜里蹉跎。
西医的全面推广，究其原因就是西医把医术学科化、流水线化了。你能想象医术也能用排除法来操作是一种什么概念吗？和中医天人合一、阴阳五行等观念不同，在西医眼里，人其实和动物没什么区别。哪里出了问题，就找到出问题的地方，将健康这个概念纸面化、数据化，然后对症下药。
唯一的好处就是能同时大量培养出医生，再由老手带着临床实行一段时间，新手很快就能上手。天赋差的人，也能当个小医生治一些头疼闹热之类的小病。如果是中医的话，可能这个时候新手才刚刚辨识完草药，正在背《本草纲目》，或者是《汤头歌》之类。
但现在，手术室里的几名年轻医生还没有来得及完成临床实行，就被匆匆赶上架。就好像几个刚刚完成新兵训练的士兵，就被派往前线参战，身边还没有个老兵。
红星医院规模不大，放在后世和一个县级中心医院差不多。本来这类手术最好是能送到大一点的医院，可是二牛等不及了，必须马上手术。
二牛母亲已经停止了啜泣，双手合十的念着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保佑，表情非常虔诚。来来往往的行人只是看了一眼，没有说话没有制止。在医院里，大家似乎都能感同身受。
如果能够一命换一命，医院的天台上一定会站满了为孩子换命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