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银,渊他回来了吗?”卫芙清木然问道。
素银一听就全明白了,她本想如实相告,可是又深知自家小姐的脾性,顾及着她的身子,她在心里反复斟酌了下,这才将泪水逼回,笑着回道。
“是皇上亲自抱着小姐上车的,只是……,只是下寺失火,皇上因此事给绊住了脚,等明儿皇上回来就会来看你的,小姐,你不要多想了,养好身子才是。”
他果真没有同她一起回来!
卫芙清又岂会听不出素银这番话是在宽慰自己,她略带苦涩地笑了下,眸色无光,失了往日华彩。
她一直都清楚,祁渊对她始终保持着一种近乎亲人、却又好似朋友的淡淡疏离。
从静慈庵回来如此,五年前也是如此,不,或者说从他与她相识的那一日便是如此,他们之间的关系从未变过。
是自己太过贪心了吧!
以前明明经常见不到几面,没有他在身边的无数个日夜,不也照样这么度过来了。怎么现在天天能见到,反倒只不见一瞬,心就慌得这般厉害了!
这是怎么了?她何时变成这个样子了?
卫芙清撑起手臂,试着要坐起来,素银忙在旁扶着她,腾出一只手将软靠放在了她的背后。
卫芙清虚弱地喘息了几下,待心里稍稍镇定,她才转眸看向了榻前的素银,冷了几分语气。
“你给我跪下!”
素银当即不带丝毫犹豫地跪了下去,低头请罪:“小姐,我知道是我错了,你想怎么罚就怎么罚吧!”
卫芙清竟是嗤笑了一声,眸子紧紧地锁着她,说道:“你现在已经长大了,翅膀也硬了,也是不把我这个小姐放在眼里了吧。”
“不,素银不敢,小姐永远都是素银的主子!”素银急声辩解。
“既然如此,那我问你,爹爹怎么会将控制影士的玉牌交给你?”
影士是由卫老将军在世的时候,亲手秘密训练的一批死士,专门用来保护卫芙清的,这件事她听卫老将军提起过,也知道这批死士名唤影士,由一块玉牌调遣。
可是都过去这么多年了,直到卫老将军辞世西游,卫芙清都没有见过那块玉牌。
要不是这次恰巧在下寺被人弄晕,后来在松林中被影士所救,她或许已经忘记有这么一回事了。
素银面有难色,但又不能有所隐瞒,她只好如实相告。
“老爷确实将玉牌交给了奴婢,就是让奴婢拿着这块玉牌,在小姐有危难的时候,能及时拿出来救小姐一命。”
“今日是不是你派影士前来救我的?”卫芙清再次确认。
“是奴婢做的。”
“好,那我问你,你怎么会算在那么巧的时间来派影士前来,该不会抓走我的人是你派的吧?”
因卫芙清一开始就被人给弄晕了,所以她自己并不知道抓她的究竟是什么人,心中存疑,开始质问起素银来。
素银一听这话急忙辩解:“小姐,这可不是奴婢做的!今日奴婢虽早早地就让影士埋伏在暗处,可没想到这中间出了意外,小姐!一定要相信奴婢啊!”
素银的话里有所保留,并没有全部都说出来。
虽然她心里确实一开始就这么打算的,偷偷洒了一把铜板,利用人群混乱的时候再命影士将卫芙清带走,这样她就更有十足的理由慢慢将所有的责任归咎到瑶柯身上。
卫芙清直盯着素银好久,这才移了目光,她又道:“为何你让影士埋伏在暗处?是不是一开始你就知道下寺会有危险?”
素银用力地捏着手指,面色踌躇。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不对我说实话吗?真是想要把我给气死!你和王嬷嬷到底私下密谋了些什么?说!”
卫芙清几乎是低吼出来的,素银心知纸包不住火了,马上将头磕在地上,“小姐别气,小心身子,奴婢全说!”
素银便将最近一段时日,经常同王嬷嬷秘密频繁走动的事都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王嬷嬷是江太后身边最为依赖信任的人,一般什么事她可以不用向江太后请示,直接可以自行做主。
而且此人也是老奸巨猾,善于揣度江太后的心思,心知江太后因昭云公主的事一直对皇上身边的瑶柯暗恨在心,总想找机会将她给除去。
可是江太后因顾念着与皇上的关系,每次都没有真正的下狠手。后来直到卫芙清回宫,王嬷嬷有次在御花园与素银相遇,她便询问着卫芙清近日的身子可好等一些闲话。
素银被这宫里传的一波又一波的瑶言扰的愁眉不展,刚好碰到有人问及,于是便将这一肚子的苦水都告诉了王嬷嬷。
王嬷嬷一听眼珠一转,心道这下可好了,卫姑娘也因这个瑶柯而受皇上冷落,看来这个小贱婢真是个祸害,这次一定要除了她才好。
王嬷嬷拿话这么一试探,没想到与素银一拍即合,她怕将此事与江太后说了,江太后思前顾后不肯下决心,于是瞒着江太后两个人联同承安殿的线人秋檀,利用这次去南华山祈福而设下布局。
等到了南华寺,素银心知卫芙清总惦念着到下寺去祈福,所以故意将瑶柯也带去下寺。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她们这次就真的得手了,到时候就算皇上有心想要护着那个瑶柯,怕也是不能了。
人算不如天算,这般安排妥当终是百密一疏,卫芙清被人掳走了!
这个突然变故令素银始料未及,但已走到这一步了,绝不能功亏一篑。
所以她一边派人到皇上和江太后身边故意颠倒黑白,她则利用这个机会将瑶柯引到寺庙里去。
然而想法很简单,事实却很残酷。
哪知这个瑶柯并不只是头脑简单,不但没将她顺利引到寺庙内,还被她提早发现了秋檀,结果这场早就预谋好的大火差点让自家小姐险些送命。
素银说完已是泪流满面、泣不成声,她又深深地叩了一个头,哽咽道:“这次确是奴婢自作主张,害的小姐遭此劫难,就算小姐现在要杀了奴婢,奴婢也甘愿受死。不过,就算是要死奴婢有些话也一定要说。”
卫芙清用力捏着被角,沉默地看着素银,一句话都没说。
素银用手胡乱地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继续道:“奴婢自小就服侍在小姐的身边,小姐的心事难道奴婢不知吗?你是那么在意皇上,可是现在却出现了一个瑶柯,她就是小姐与皇上之间最大的阻碍!”
“小姐恕奴婢斗胆说一句,现在皇上对这个瑶柯那般在意,如果还不把她给除去,小姐与皇上之间更无可能了!小姐!这么多年你甘心吗?”
素银也是豁出去了,把心里的想法直接一股脑地说了出来。
“你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
卫芙清用手捂着耳朵,闭着眼不住摇头,显然被素银最后说的这几句话给刺激的不轻。
素银忙跪爬到榻边,抓住她的手,轻声安抚着她:“小姐,你不要激动……不要激动……,当心身子!”
卫芙清慢慢镇定了下来,却双手猛然扣住素银的肩膀,瞪着眼看着她问道:“素银,你说我这次回宫是不是错了?如果没有回来,就不会出现这么多的事,渊还会时常去庵中看我的,对不对?”
“小姐!你醒醒吧!没有如果,现在这些事都已经发生了,你不要去逃避,而是要想办法将这个瑶柯给尽快除去啊!”
素银一看不发狠不行了,如果再不将自家小姐给点醒,那么以后有比现在更严重的事发生呢。
卫芙清仿佛身体中的力气被一下子给抽干了,她松开了手,重新倚了回去,失了魂般地坐在那里,眼睛也一眨不眨,样子有些渗人。
素银也不敢起身,跪在那里担心地看着她。
过了好久,素银的腿都已经变得麻木失去知觉了,卫芙清这才开口:“你起来吧。”
“小姐,你——”
“我让你起来,你就起来吧!这次的事我就不跟你追究了,但不要有下次。另外,把那块玉牌交给我。”
卫芙清终于恢复了正常,但听这话里语气多少还是有些虚弱。
“嗯,好好。”素银使劲点头慢慢站了起来,伸手入怀将那块玉牌拿出交给了卫芙清。
“去把煎好的药给我拿来,我要快些好起来,明日渊来,我不想让他看到我现在这个样子。”
“是,奴婢这就去拿。”
素银一看自家小姐终于开窍了,马上下去将刚刚晾着的药碗给端了过来,卫芙清接过直接一仰脖,将那苦涩难喝的药汁给一滴不剩地喝了下去。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瑶柯睁开眼看了下窗棂纸,见已微微发亮,她继续眨巴了几下眼,刚要动,便觉有丝异样。
微微侧头向后一看,却见祁渊单手撑着头正目光炯炯地看着她。
“祁…祁渊,你什么时候醒的?”
她不自在地动了动,赶紧将身子都钻进了锦被中,只露个脑袋在外面,同时身子稍稍向外挪了挪,尽量与祁渊保持些距离。
心下暗忖,也不知昨夜到底喝了什么迷魂汤,怎么就答应同他一个床上睡觉呢?
看来她中祁渊的毒真的颇深,君卜所言不假,她现在真的是毒入骨髓、无药可解了。
祁渊一看她那眼神闪躲飘忽的样子,就猜到她心中在想些什么了,他无奈地笑了笑。
伸手将被子向下拉了拉,免得她被闷着透不过气,但又被那小女子给拉了上去。
他则顺手抚上她的头,将那额前的乱发给一一拂开,指尖温热,动作轻柔。
“手还疼吗?”
也许是因为早起刚开口的原因,祁渊的音色略带几分哑,这般温柔的声线立马让瑶柯停止了所有的小动作。
她摇了摇头,说:“已经不疼了。”
“那昨晚睡得可好?”祁渊眸底含笑,凑近了些。
瑶柯又点了点头,可做完这个动作才反应过来他这问话,怎么听都觉得有些暧昧。
她并未搭话,想转过身去,逃过这个话题,谁知却被男子一把给揽了过来,正好跌入他温暖宽阔的怀中。
瑶柯刚想挣扎,就听头顶传来祁渊的声音,“别动,让我抱一会你。”
祁渊这句话里透着认真,不似刚刚那般带着戏谑意味,她慢慢安静了下来,靠在他胸前,静静地听着那强而有力的心跳声。
“阿柯,我从没有想到能在清晨醒来的第一眼,便看到自己所爱的人,原来是这么幸福的一件事。”
瑶柯感受到了他在慢慢收紧手臂,唯怕自己在他怀中消失一般,她也慢慢抬手环上了他的腰。
他所说的却也正是她所想的,她靠在他的胸口,沉浸在这一刻,满足地闭上了眼轻声开口:“渊,我也是。”
这是她第一次这般唤他的名字,只这一个字便让祁渊微微动容,他缓缓低头轻吻了一下她的额角,脸上笑意满满。
“可是我刚刚问你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我呢?”他一下又转回了话题。
“嗯?”瑶柯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待想起刚刚他所问的什么,她却不再感到不自在,而是抿嘴笑了起来。
“昨晚那……”她仰着头看着祁渊故意拉长了语调,笑弯的眼眸中透着几丝狡黠。
“昨晚我可是睡得很好呢!谁让有这么一个大暖炉来给我暖床呢!”她说着还伸出手指轻戳了戳祁渊的胸口。
祁渊一把将她的这只调皮的小爪子给握住,一翻身便将她压在了身下,用食指轻划过她的唇畔,扬唇肆意一笑,竟也妖孽十足。
此时不似昨晚,一切都能看得真切。
那近在眼前的男子墨发凌乱披散,中衣领口微敞,再配上这张少了平日的儒雅,多了分邪肆魅惑的俊颜,任谁看了都会浮想联翩吧!
昨夜那唇舌交缠的热吻,全部在脑海中浮现出来。
瑶柯的脸再次不争气地红透了,她不敢再往下想,看着祁渊的眼睛不敢乱动,怯怯地伸出食指向上指了指,“皇上,这里可是佛门净地……唔……”
她倒是聪明,在这个时候将他昨晚的说辞拿来用了!
祁渊没等她说完,俯身低头堵住了她的嘴,将她那没说完的话全都给吞了下去。
只吻得两人呼吸不畅,他才离了她的唇,低声道:“神佛忙的很,这等无关紧要的小事,他是不会理的。”
瑶柯喘息着一听他如此说,就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这下倒好了!无论怎么样,他说的倒成了理了!
祁渊不给她反抗的机会,再次覆上唇去,就在两个人你侬我侬的时候,房门被叩响了。
门外传来李全的声音,“皇上醒醒,太后刚刚差人来传话让皇上醒来后去禅室同她一起用斋饭。”
这一打搅,两个人马上分开,瑶柯赶紧趁势钻进了被子中,祁渊撑起身子微微不悦地皱了下眉头,回了句:“朕知道了,你去告诉母后一声,朕一会便去。”
门外脚步声渐渐远去,祁渊笑着将被子掀开,看她像个慵懒的小猫一样蜷在里面,故意用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一头柔软的长发马上变得乱糟糟一团,瑶柯气急要拍他的大手,却被那人灵巧地躲开了,而且那人还得逞地说道:“瑶柯姑娘,可否替朕更衣?”
她马上回了句:“不想,本姑娘心情糟的很。”
“哦?看来只好朕亲自来了。”
他下榻在旁边的衣桁上拿过衣袍,果真自己慢条斯理地穿戴了起来。
想他堂堂一个皇帝竟被个小奴婢欺负成这个样子,瑶柯心中不忍,坐起身想要去帮忙,可自己这般衣衫不整地又不好意思暴露在他面前。
她顿住动作,马上用锦被给自己裹了个严实,只能乖乖地坐在那里看人更衣。
祁渊看了她一眼,笑得温柔无害,“别下来了,晨起地凉,你在榻上再睡一会吧,离天大亮还有段时间呢,只不过今早我不能与你一同用膳了。”
瑶柯重重点了点头,不忘叮嘱:“嗯,你要好好吃饭。”
祁渊将衣袍都穿戴好了,过来摸了下她的头,低声对她说:“朕现在真的要好好吃斋念佛,做个清心寡欲的帝王了。”
瑶柯见他还不走,马上用手推了推他的身子,催促着:“嗯,皇上快走吧,一会多吃点斋菜,为昨夜和今早的所为好好赎一赎罪过吧。”
祁渊哈哈一笑,步履轻快地出了房门。
门被关上的那一刻,瑶柯自己也忍不住失笑出声,她一下便躺了回去,翻过来翻过去地动个不停。
祁渊虽说已经允许她再睡一会,但她也不能真的这般做,独自在榻上回味着刚刚发生的一切,傻笑个半天。
最后才起身穿衣,简单地收拾了一下房屋,静等着祁渊回来。
不到午时,他们便从南华寺启程返回皇宫。
回到承安殿,祁渊并没有如同往常一般去御书房,而是拉起瑶柯手向外就走。
瑶柯忙问:“皇上,这是要去哪里?”
“随我去阆苑看看卫姑娘去。”他边走着边淡淡回答。
对了,卫芙清昨日的突然无故失踪到现在还不清楚什么原因,去了也正好可以问问她这个问题。
瑶柯心下想着,也不作声只好默默跟随。
路过一处拱桥的时候,她踮脚一望,马上用手一指远处东南方向的风璃苑,惊喜道:“皇上快看!那里的红梅开了!”
祁渊在后面走上前来,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正见那处嫣红一片。
在这色彩单调的冬日里,红梅的盛开为这个季节增添了一抹绚烂的新色。
梅心簇雪,悄然绽放,冷风轻拂,暗香自来。
祁渊嘴角轻扬,却是喃喃而语:“红梅已开,怕是辰王要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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