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状元游街的热闹刚过去没几日,京城又接连发生了好几件大事。

先是京兆府经人提供线索,成功抓捕了一个人贩子团伙,解救被拐卖的少女和孩童足有一百多人。

一时间,去往京兆府找寻家人的百姓数不胜数,有人欢喜有人失望。

然而,其中被拐卖的少女就占了半数,可去认领的人家却寥寥无几。

都是些未出阁的姑娘家,待在全是男子的京兆府实在不合适。无奈之下京兆尹专门赁了一个宅院,送这些女子暂住。

可足足等了七八日,衙役们几乎跑断腿四处宣扬此事,却依然无人问津。虽说这些女子肯定认得自己的家,可若是就这么将人送回去,对姑娘们来说不见得是件好事。

这一日,院中突然有女子悬了梁,好在被发现的及时,没有性命之忧。

不过这事一旦有一就会有二,京兆尹为此事愁的几乎揪光了胡子。

其实大家皆是心知肚明。

之所以迟迟没有家人来接,无非是嫌弃这些姑娘毁了名声,接回家一是引人非议,二是影响家中其他子女的名声罢了。

无奈之下,京兆尹只得去找三皇子帮忙出出主意。抓捕人贩子这事,从头到尾都是三皇子府的功劳,他就是个捡便宜的。

轩辕晏连人都没见,只命人转达了四个字——清心书院。

年过四十的京兆尹听后,兴奋的一蹦三尺高,守在他身边的小厮都担心他老人家闪到腰。

“大人,您悠着点儿!小的还是没明白,三皇子殿下说的清心书院是什么意思?

总不能是让您把那些个姑娘送去书院吧?”

京兆尹立即笑的开怀,猛的拍了小厮后背一下,

“你小子这不挺聪明的么,殿下就是这个意思!纵观整个京城,就属清心书院最合适,那些姑娘啊,说不定能因祸得福!”

这小厮其实没太明白,那些姑娘怎么就能因祸得福了?这女子名声一旦被毁,这人也就完了,哪怕去书院读几年书,将来依旧遭人嫌弃啊!

不过他没再多嘴,方才大人那一巴掌打的他后背隐隐作痛,他还是少说几句,小命要紧。

当日京兆尹就亲自去了一趟清心书院,见到上官崇后,将请求细细说与对方听。

上官崇并未立即答应,捋着胡须沉思良久。他们书院虽说是个义学,可也不能什么人都收。

尤其是这些姑娘本身是有家的,一个处理不好,将来会有无尽的麻烦。

京兆尹逐渐等的有些焦躁,他一连喝了三盏茶,最后实在忍不住,说道:

“先生,您有何顾虑不妨直说,咱们一起想办法解决便是。

那些姑娘都是命苦的,昨日还有人想不开悬梁自尽,若是再耽搁下去,后果不堪设想。咱们得想办法给她们些盼头啊!”

上官崇面上显现出心疼之色,他也是有女儿的人而且还是两个,若是自己女儿不幸遭遇此事,能将女儿找回乃是天大的喜事。

为人父母的,怎能如此狠心绝情呢?!

他长叹一口气,说道:

“大人爱民如子,在下十分钦佩。我们清心书院本就是个义学,自是愿意伸出援手。

然您可有想过,万一将来这些姑娘的家人来书院闹事可如何是好?”

上官崇深深看了对方一眼,意味深长的再次说道:

“人心险恶。那些所谓的家人能因着女儿毁了名声而弃之不顾,有朝一日若是她们有了出息,就能厚着面皮拿孝道压死她们!

我清心书院倾尽心力培养出来的学子,可容不得别人肆意欺凌!”

京兆尹听罢站起身,背着手在会客厅来回踱步。下意识想要捋捋胡须,但最后还是生生忍住了。

他对清心书院略有了解,这些姑娘来此处可不单单只是读一读圣贤书,她们还会学不少赚钱的本事。

将来哪怕嫁不了人,也不愁谋不到生路,甚至因着清心书院这个靠山日子定会过的十分殷实。

可要怎么做,才能彻底断了姑娘们与本家的关系呢?

上官崇适时提醒道:

“不知可否重新给这些姑娘们上户籍,就落在我们清心书院。如同书院收留的那些乞儿一般,都改姓‘安’?”

于是,二人一拍即合,此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暂住在大院儿里的那些姑娘,听闻此事,皆喜极而泣。

她们只是被人贩子拐走,可清白未失、身体康健又如此年轻,若非迫不得已,谁又愿意轻易舍弃自己的生命呢?

事情办完之后,京兆尹专门派了几十个衙役,四处敲锣打鼓的宣扬。

话虽说的简略委婉,但其中之意一听即懂。

大概就是说,既然嫌弃女儿丢了名声不肯相认,从今往后家中便再无此人。将来若敢因此闹事,府衙定会严惩。

就目前而言,自然是不会有人后悔的。

不止如此,还有不少人嘲笑清心书院如此做法乃是自毁名声。因为所有在清心书院读书的女子,名声都会受到影响。

毕竟,没人愿意费心思区分哪些是曾被拐卖的,哪些不是。他们只会一杆子打翻一船人,书院里的女子都是毁了名声的。

果不其然,这事很快便传的沸沸扬扬,女子书院那边开始人内心浮动。

已经有消息灵通的人家,早早去了书院,打算将自家姑娘接回去。

副山长是轩辕晏从千里之外的书香世家——于家请来的一位女先生,因着早年丧夫又无一子半女,回了娘家长住。

于家家风清正开明,给足了家中姑娘底气。即便这位女先生不愿再嫁,家中人也不觉得她是累赘。

良好的家境和家风,使得已经年过四十的女先生依然风采依旧,面上不见一丝风霜。

可一向恬静自持女子,此时却极为罕见的发了火。

就见她怀里揽着两个瘦弱的小姑娘,身后还藏着三四个,她对着几个普通百姓打扮的人怒吼道:

“愚昧至极!

就因着几句捕风捉影的污蔑之言,你们就要把女儿接回家,当这里是自家后院吗,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其中一个斜眼妇人听后十分不服气,单手叉腰嚷嚷道:

“我们只是把女儿送来读书,又不是卖给你们,为何不能接回去?

你若再敢阻拦,我们就告到衙门去,让官老爷为我们这些贫苦百姓做主!”

于氏被气得浑身发抖,她活了半辈子还是第一次与人争口舌,最气人的是她还争不过!

“诸位可要想好了,今日一旦将你们的女儿领回家,就没了转圜的余地,我们书院绝不会再收!”

上官崇从大门处走来,神色清冷肃穆,周身散发着冰寒的气势。那几个百姓见到来人,不由生出畏惧,下意识就往一旁侧开。

被于氏护着的几个小姑娘一听,顿时痛哭出声。山长此话一出,根本威胁不到他们的父母。

今日若是与他们回去,说不定过不了几日便会被随便找个人家嫁了,以此挣一份聘礼钱。

她们这段日子,跟着先生读圣贤书、学琴棋书画,除此之外每个人都选了一门手艺潜心学习。

有了此番经历,又怎会甘心将自己跌入尘埃,失去自我成为别人的附属品呢?

她们不甘心!

其中一个小姑娘,突然从于氏怀中挣脱,‘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拽着上官崇的衣摆语带悲戚的说道:

“山长大人,求求您别不管我们啊!我若是跟爹娘回去,他们转日就会将我卖了换银子的!

为了能来咱们书院,我哀求了他们整整三日才如愿,我一点都不想回去啊!”

经她这么一带动,又陆陆续续有好几个姑娘跟着一起跪下,一时间哭声一片,浓浓的哀伤笼罩着整个书院。

高高院墙的另一侧早已围满了学子,他们皆面带忧色、身体紧贴墙壁专心听着女子这边的情况。

上官崇狠狠闭了闭眼,待再次睁开,眼神深邃如渊。他环顾四周,对着一众百姓拱手抱拳,而后铿锵有力的说道:

“烦请诸位再给我三日时间,我定会竭尽全力想出应对之策以消除那些谣言,让清心书院恢复朗朗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