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下着大雨，冷意袭人，张芊再一次升起火炕，只为让屋子暖和起来。
现在是第三天，雨下得断断续续，却一直没停。
有时候是如子弹般从天空弹射下来，时而淅淅沥沥，牛毛细雨。
略带寒意的雨线又细又密，静静洒向大地，如透明的水网，将整个世界都笼罩起来。
一开始大家并不放在心上，以为下一两天就会停下，可现在已经第三天，仍没有停止的意思。
有经验的老农说，这雨还要再下几天。
红光大队和红旗大队的人还好，大队的麦子已经全部收进粮库，只觉得庆幸。
旁边大队的人坐不住了，有些大队地里的麦子还没有收完，要是雨继续这样下下去，那些麦子就全完了。
大林、红星、红山、金花几个大队的大队长陆续找过来，不是借人就是借用机器。
张大牛同样忧愁这件事，闻言二话不说，直接跑到大队广播室开始用喇叭呼叫大队的人帮忙。
自从大队牵了电线，张大牛就将想了许久的广播室弄了出来，不仅平时可以用来呼叫大队的人开会，有啥新政策通知也能立马传到整个大队，节省大量时间和精力。
大队不少人的媳妇来自附近几个大队，一听广播通知，立马在身边媳妇的催促下赶到大礼堂集合，披上蓑衣斗笠，拿上工具赶往附近大队帮忙。
这种借人行为不仅发生在淳县，附近的饶县、平县同样出现类似情况。
这是一场覆盖整个省份的大雨，一连下了十天，粮食损失惨重。
但也有部分大队情况良好，甚至没有丝毫减产。
主要原因便在于他们大队购买了淳县机械厂去年新出的手扶式多用收割机，收割速度极快，才能赶在下雨前将小麦收完。
其他没有购买收割机的大队经过此次事件，都决定省钱买两台收割机放在大队使用，一时间淳县机械厂订单无数，车间忙得热火朝天。
机械厂的领导看着这些订单，高兴又忧愁，赚的钱虽然多，可实在是生产不过来啊！
因为这场大雨，今年夏收情况惨淡，组织上减免了税收，才能给农民留下足够的粮食吃。
但仍然不够，一时间各地屯粮的情况频发，城里到处都是抓倒卖粮食的人，每天都有人被送往改造农场。
在这样紧张的气氛中，红光大队迎来了好几场婚礼，隔几天就有人结婚，张芊每天都在吃席。
这部分结婚的人，一部分是去红旗大队帮忙成的，另外的则是后面帮忙抢收成的。
张大牛这阵子是又高兴又忧愁，高兴大队人口经济繁盛，发展好，忧愁其他大队的大队长这几次见面语气中的酸气以及想要借粮食的打算。
他想了又想，决定将公粮交上去后就将大家伙的粮食提前发下去，到时候要不要借粮食，就交给队员们自己愁去。
没想到，这又带来一次好消息。
张芊和往常一样去奶厂帮忙，正回到家，就看见爷爷笑眯眯坐在走廊上抽旱烟。
“爷爷，你居然舍得用宝贝烟草？”她眼睛微微睁大惊讶道。
好的烟草价格不便宜，抽完就没有了，张大牛基本上只有很高兴的时候才会拿出来抽。
看来是有啥好事发生了。
果不其然。
“咱们大队今年又能参与竞选先进了！”张大牛喜滋滋道，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张芊拿了个板凳坐在他旁边，手里拿着红薯干啃。
“咋回事啊？”她眨巴下眼睛，好奇问。
张大牛小心抽了一小口，吐出烟气，解释道：“公社领导说我们大队在这次抢收中表现优秀，不仅主动帮助红旗大队收割夏粮，化解恩怨，还帮助其他大队抢收，具有团结奉献精神，因此决定将我们大队的先进竞选资格恢复。”
原来是这样！张芊恍然。
“那还挺好的，你肯定很高兴吧？”她笑嘻嘻道。
张大牛脸笑得皱成一朵花，“高兴！”
中午饭都多吃了一碗。
既然决定了要提前分发粮食，当天下午张大牛就开了广播通知，很快粮库附近就挤满了人。
张大牛派了一部分人，跟着拖拉机去公社交粮食，然后开始分发剩下的粮食。
这次张芊排在前面，很快就将自己的粮食领完，同时还将自家其他人的粮食也一起用手推车弄回去。
“你带上五十斤小麦送去城里给你二哥，让他不要担心买不到粮食，家里粮食多得很！”钟娟装了两麻袋小麦放在张芊自行车后面叮嘱道。
自家除了婆婆王雅静，就连最小的赵宽都能去割青草换工分，一家五个人工作，工分多，粮食多，不用愁。
说完又装了一捆蔬菜上去。
张芊检查了一下，确定捆绑牢固不会掉下来，这才出发。
这一次到筒子楼这边，能感觉到气氛明显不太一样，原本有几家总会讥讽她，每次来都带些不值钱的菜，小家子气。
张芊对此基本上无视对方，这种人不理睬她才是最好的反击。
这次见面就不一样了，罕见露出笑脸，吓了张芊一跳。
“张同志来了！”一个大妈热情打招呼，还想伸手接过张芊手上的麻袋看看，被张芊直接躲过去。
“你这次肯定带了粮食来吧？听说你是红光大队的，你们大队粮食肯定很多吧？”大妈试探问道。
张芊面无表情道：“还行，够家里人吃，大妈你家粮食不够吃可以去粮站买，那里的粮食多。”
大妈讪笑，看着张芊进屋后，立马拉下脸来，朝过道啐了一口。
家里只有二嫂在，可今天是周末，二哥应该在家才对。
“二哥呢？”张芊将麻袋放下，塞了颗糖在小侄子冬冬嘴里。
毛苹给张芊倒水端过来，嘴角微微上扬。
“你哥在加班，厂子接了好多单子，已经忙了一周多了。”她看起来很高兴，又将张芊带来的麻袋打开。
“是今年新收的小麦？”她抓了一把起来看。
张芊喝了口水，点头，“附近大队的想借粮，爷爷就提前把粮食给发下去了，家里粮食多，你们快吃完了就托去供销社送奶的人说一声，我再给你送过来。”
“冬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可不能吃不饱。”
毛苹本想说别送粮食，听到冬冬，顿了一下，犹豫答应下来。
“那好吧，真是谢谢了。”
她将小麦放进柜子里保存起来，道：“你不知道这几天抢粮食的人有多疯狂，大家自从知道今年整个省的小麦减产，担心后面买不到粮食吃，跟疯了似得，每天去粮站蹲着买粮食。”
“我本来还不急，被他们这样弄的也急起来了。”
她叹了口气，坐在张芊旁边择菜。
张芊一边喝水，有了新的想法。
既然到处在买粮食，自己超市里粮食那么多，要不要拿一点出来找熟人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