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当真不是偷的？是她们来……来帮咱们的？”
“是的！是的！是的！娘！是的！”
乞儿哽咽道。
她说完，匆忙站起身来，走到我身前，“咚”地一声跪了下去，泪流满面地哀求道：
“大人，大人，我求求您，我求求您跟我娘说，您是来帮我们的……我求求您！我当牛做马一定报答您的大恩大德！我求求您！”
我看着乞儿脸上清晰的巴掌印，心下一软，蹲下身来，扶起她，看向女人说道：
“这位婶子，确实如此。我与小妹初到贵地，看到这丫头颇为可怜，所以想要帮帮她，这才跟着她来看您……”
“是……是吗？”
女人的眼神从疑惑转为感激又转为羞愧：
“四丫……对……对不起……娘……娘糊涂！娘方才……方才打疼你了吗？”
女人怔怔问道。
“娘……不，不疼，四丫不疼。”
乞儿忍着眼泪，拉着母亲的手，抚上了自己的脸颊。
“四丫记得娘的教诲，四丫不疼！”
她狠狠地咬着唇，几乎要咬出血来。
“哎。”
我叹了口气，偏过头去，不忍心再看。
这时，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响起。
“娘！”
“娘！”
女人已经咳血，乞儿死死地咬着手背不敢哭出声来，生怕惊动了母亲。
“我来看看。”
我轻声说道，转身看向病榻上的女人，她的眼神浑浊一片，这身子明显已是强弩之末，再无回天之力……
我只得走上前去，用掌心悄悄地贴在了她的背心上，缓缓地为她输送了几丝内力，缓和了她的咳疾，但此法终是治标不治本。我忍不住轻声说道：
“婶子，你好好休息，有什么话……还是尽快说才好。”
女人显然听明白了我话里的意思，她眼中泪光盈盈却还是挣扎着笑了笑，看向乞儿说道：
“四丫，你不是说，要为阿娘去抓药吗？怎么还不去？”
“哦对，药！”
乞儿听到母亲这样说，匆匆晃过神来，朝着门口跑出几步后，又想到留我和燕儿在此似乎不太合适，于是站在门口，看着我们的表情有些古怪。
“怎么还不去？快去呀，阿娘想喝药了。”
女人喘息着催促道。
“哦，好。”
乞儿迟疑地看着我们，又看了看床上的女人，终是一咬牙，喊道：
“阿娘你等我回来！”
说完，就头也不回地向门外跑去。
“呵，傻孩子……”
女人虚弱地笑了笑，显然已是筋疲力尽。
她看向我，努力地抬起手，手臂悬在空中不停地颤抖着。
我匆匆抓住她，她有了着力点后，撑在我的身上，笑了笑：
“对……对不起……是四丫……为两位贵人……添麻烦了……对不起……”
她断断续续地说着。
“这丫头……一撒谎就会抠手……那钱囊分明……分明是她偷来的……还骗我……对……对不起……”
“不，婶子，别说话了，没关系，没事的，你专心养病，其他的事情让我来操心……”
我柔声安慰道，话还未说完，便被她打断：
“不……”
“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我只怕……已经不行了……谢……谢谢……谢谢你们……”
“谢谢……你们……没有……责怪……四丫……四丫……是个好孩子……若……若不是我……拖累她，她不会偷的……不会去偷的……”
她说话断断续续的，越来越费力，似乎下一秒就会断了气去。
我连忙为她续上内力，燕儿更是为她倒上了一杯凉水，递了过来，看着她小口小口地喝着。
“谢谢，谢谢……”
女人喝了水，气息渐渐稳定下来，但我和燕儿的心情却愈发沉重了，只怕她这已是回光返照了。
我的目光扫向屋外，不知道那乞儿什么时候才能抓药回来，担心她见不着母亲的最后一面，却在不经意间，瞧见栅栏后漏出了一小片衣角。
“原来，她什么都懂啊……”
我神色黯然，心下一塞，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而燕儿也很担心女人撑不到乞儿回来了，于是，她俯下身子，拨弄着稻草堆成了一个草垫子，垫在了女人的腰后，希望可以令她更舒服一点，然后又回到桌边给女人斟上了一杯水。
女人喝了几口水，感激地看着我们：
“多谢你们，不知道还能以什么方式来报答你们的恩情。”
我摇摇头，看着女人又喝下了几口水，终是犹豫了片刻，开口问道：
“大婶，我看你们也不像是这城里的人，可是遇上了什么难事？逃难至此？”
女人听了我的话，喘息着笑了笑：
“是……姑娘看出来了……”
她轻声说道，不住地咳嗽了起来，我又给她倒了一杯水，她喝过水后稍稍平复了少许，眼神变得远望和哀伤：
“我们……是水牛村的人。上个月，村里害了贼，我和四丫她阿爷带着四丫连夜跑了出来……幸亏我们走得早，若是走晚点，只怕……不止是她阿爷，就连我和四丫都没命跑出来……”
“她阿爷死了？”
我眉心微动，轻声问道。
“对……”
女人点点头，继续说道：
“但四丫还不知道，她以为她阿爷只是与我们走散了……其实是，那天夜里，我丢了首饰，她阿爷回去替我找的时候，就被人杀了……我也是在那一日受的伤……后来又着了寒，就这样病了……”
我心中骇然：
“那水牛村到底发生什么了呢？”
“发生什么？”
女人惨笑了一声：
“是吐蕃……他们假装是贼寇来烧了村……但是，我自小在安西长大……我全家……都被吐蕃杀了……他们就算是化成灰……我都认得……他们……打过来了……”
她喘息着，从牙缝里挤出了一段话。
燕儿听到这里，脸上的表情不由也变得严肃了起来：
“居然是这样！”
“那你们现下还有亲戚在这座城里吗？”
我接口问道。后来又觉得自己直接问人家身后事，是不是问得有些过于直白，于是吞吞吐吐地嗫嚅道：
“我……我是想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