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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月冷着脸,不得不站出来调和:“敌人就在这里,不动一兵一卒,便可以轻易瓦解了我们的联盟。在大是大非面前,个人情爱,不值一提。”

水风和松鹤,一个冰冷阴沉,一个冲动易怒,都不算是合格的搭档。若非情况紧急,她断不会与这二妖合作。

红樱依旧沉默不语,自从恢复记忆以后,她便是这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紫苏见向来活泼好动的红樱此时如此沉默寡言,实在是为她担心。若水看着剑拔弩张的氛围,和兰泽对视一眼,意味不明。

即使处在旋涡中心,姞扶桑依旧从容不迫,时穆心急如焚,他不知道这几只大妖会不会联起手来对付师父。

松鹤等不及了,便要发起进攻,却被水风拦了下来。

姞扶桑并非软骨头,不会开口求饶,更不会坐以待毙。她哂然一笑,将自己的武器拿了出来。

那是一条很长的鞭子,上面布满了锋利尖锐的毒刺,橙色光芒缓缓流淌,将整个福山点亮。

时穆见师父打算应战,他拿出了一把钢刀,决定与这三只大妖一决死战。

水风又唤来了万千只蝴蝶,化成了那把杀气极重的长剑。

松鹤则是冷笑一声,她早就做好了将姞扶桑就地斩杀的准备。松鹤拿着一个闪着血色光芒的圆环,可自由变化大小,还能随着主人的意念而在外面一圈长出利刃和射出毒针。

山月拿出一面镜子,流光四溢,她照了下自己美丽的脸庞,又将镜子转了过来,杀气四溢。

红樱盯着姞扶桑的脸,突然说道:“姞扶桑,纵使你有通天之力,今日也赢不了我们。万荆鞭加上应心刀,敌不过鸳蝶剑与锁魂环、灵面镜联手。我们所求的,并不是随意欺辱凡人,而是为了拿回本就属于黎明山的宝物。把彩斓灯还给我们,我们并不想杀人。黎明山失去了彩斓灯,从此陷入一片黑暗。你的父亲盗走了宝物,而你又将宝物藏起来数年,实在是欺人太甚。”

姞扶桑眯了眯眼,长鞭散发的橙光淡了些。

若水知道她们均法力高强,中间又隔着各种误会隔阂,若真的打起来,必然会不死不休。

松鹤破口大骂:“姞扶桑,你父亲那个卑鄙小人,会下十八层地狱的。”

时穆面若冰霜,冷冷说道:“云黎国所有人都知道师父是孤儿,无父无母,你们却说镇山之宝彩斓灯是她父亲偷走的,实在是荒谬至极!”

当然这不是时穆为了替姞扶桑说话而编造的谎言,这是真的。云黎国国民,对姞扶桑极为尊敬崇拜。姞扶桑此人,能力通天,却依旧低调行事,不与王公贵族同流合污。她一心为民,一直为百姓着想和谋福利,将自己的利益和生死置之度外。云黎国历代国师,除了她,谁都没有过如此高的国民度和认可度。

关于国师大人的身份,连街边小贩都一清二楚。

亲生父母嫌弃她是个女儿,将刚出生不久的她,放在盆子里,沿着水流,自生自灭。

彼时福山有一修行女子,人称凤翎元君,法力高强,秉性善良,怜悯苍生。福山还有个带发修行的女尼,法号静尘。按理说这两个人一个是道教弟子,一个是佛教信徒,本应毫无交集,没想到两个人碰面后,觉得相见恨晚,便义结金兰,经常一起下山除恶扬善。

有一日,凤翎元君在河边刚除掉那拉人下水替死的水鬼,便想打道回府,没想到突然听到不远处有婴儿的哭声。她万分谨慎,慢慢朝着声音发出的方向靠近,发现有个盆子被水草缠住,她低头看去,里面竟然有个女婴。女婴身边放了一个红布,写了孩子的出生时辰。

凤翎元君将孩子抱回福山,与静尘一同抚养。凤翎元君羽化后,静尘不知所踪,福山也冷清下来。而那个被她们二人养大的女孩,就是姞扶桑。

身世凄惨,无父无母,身居高位,不忘初心,很是难得。

见时穆拼命也要维护姞扶桑,水风笑得凉薄。

山月神色晦暗不明,沉声道:“姞扶桑,这真的是你原本的名字吗?你是叫姞扶桑,还是姬扶桑?姬神爱,这个名字,多么迷人,你忘记了吗?姬穆之,卑鄙下流的小人,你也不记得了吗?你到底姓姞,还是姬?”

姞扶桑面色阴冷,原本置身事外的她,终于决定正面回答这个问题:“我叫姞扶桑,我可以对天发下血誓,若我知道彩斓灯的下落,却隐而不报,那么今日便让我不得好死。我真的是两位师父带大的,和你们口中的姬扶桑,不是一个人,也不可能是一个人。你们,认错了人,报错了仇。”

松鹤见她誓死不认账,不再犹豫,也不听红樱的劝阻,锁魂环向姞扶桑袭来。时穆冲在最前面,拿起应心刀,与之缠斗起来。

水风提着鸳蝶剑,刺了过来。

山月与水风联手,一时间,刀锋剑雨,好不热闹。

他人恩怨,不知对错,不清缘由,不好干涉。

骂归骂,打归打,不出人命,那就没事。

时穆终究不是松鹤的对手,千避万躲,还是被打伤了。他捂着不停流血的胳膊,依旧不肯投降。

松鹤冷哼一声,一脚将其踹倒在地,又走上前朝着时穆的胸口狠狠踩了几下,致使时穆口吐鲜血。她还想更进一步,却被若水拦了下来。

她知道这道士是个心善的,见不得好人惨死,便出手阻拦。她不欲多结怨,不想再多出个仇人,便将脚移开,将怒火对准了姞扶桑。

三只大妖,对战国师,一时之间,血雨腥风。

福山山顶,橙光、蓝光、红光不断交替闪现,稍有道行的人心里清楚,这是道士与大妖在斗法。

红樱没有加入战斗,而是在一旁观战,神色焦急。

明视那只小兔子,见水风他们真的动了杀心,她躲在后面,有些害怕。她法力低微,帮不了什么忙,只能在心中为水风默默加油打气。击败姞扶桑,便可以拿回彩斓灯,黎明山又可以恢复往日的生机。

紫苏见红樱根本没朝自己这边看一眼,她心里有些失落,又不好直说,只能尽力做些善事。她将时穆扶了起来,想为他疗伤,又觉得此刻做好事,相当于变相站队,算了,麻烦够多了,不要再徒添烦恼了。松鹤没有下死手,时穆一时半会儿死不了,还是等他最爱的师父来给他疗伤吧。

有人突然挡在姞扶桑身前,替她挡下了松鹤的致命一击。松鹤盯着这张似曾相识的脸,眼里迸射出滔天恨意。

山月和水风也停了下来,死死围着这个人,不敢有一丝松懈。

姞扶桑缓缓抬头,待看清来人模样后,心仿佛跌入了谷底。

若水拿着手里的亡夜珠,轻笑道:“洛涯,原来是你。”

紫苏甚是惊讶:“洛涯,你怎么来了这里?不对,你是......”

松鹤盯着这张脸,笑着接过话:“神爱,多么好听的名字呀!”

水风冷声道:“姬神爱,为了引你出来,我们花费了许多心思,耗费了很多精力。你藏得够深,今日若不是你女儿性命垂危,你是不是打算继续躲下去?”

姞扶桑感觉有人朝自己的胸口插了把尖刀,然后还觉得不过瘾,又握着刀柄,狠狠搅了几下。从立志成为云黎国国师那一刻,她的全部个人情绪,如正在沸腾的水,突然放到了寒冰之中,全部封存起来,再也不许有任何波动。成为国师那一刻,她并没有觉得扬眉吐气,也没有感到苦尽甘来,反而那一晚,彻夜未眠。身上肩负的责任与使命,时时刻刻提醒她,要谦虚谨慎,要保持初心,不能大喜大悲,不可以意气用事。命运注定,让她这一生,都要奉献给云黎国。

站得越高,责任越重。

十几年来,她一直谨言慎行,除暴安良,不曾有过片刻私心。

可是见到眼前之人的那一瞬间,她内心情绪翻涌,那些被尘封已久的旧事,即将大白于天下。

姞扶桑死死捂着胸口,脸上的痛苦显而易见。时穆想站起来,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力气,只能着急地看着师父陷入痛苦之中。

姞扶桑神情扭曲,不由问道:“你是谁?”

松鹤拍了拍手:“母女相认,好感人的画面啊!姬神爱,国师大人在问你话呢,你怎么不回答?”

洛涯朝着若水点了下头,算是打过招呼了,然后又给不能站起来的时穆喂了一颗醒愈丸,忙完这一切,她缓缓站了起来,目光从松鹤还有水风的脸上划过,神色晦暗不明。

山月瞥了这女人一眼,然后目视前方,从容不迫:“姬神爱,交出彩斓灯,我们不想大开杀戒。不是你们的,终究要还回来。”

见场面又开始失控,若水温声道:“诸位莫急,依我看来,姞扶桑是真的失去了一段记忆,并不记得那些往事了。红樱,不,是坠月,当时也是这种情况,才会被我带回云浮山的。”

听到若水提到自己的名字,红樱愣了片刻,又回过神,将头低了下来。

姞扶桑是真的搞不清状况了,她没有失忆,她清楚记得自己幼时所有发生过的事,但她又不能理解,为什么自己看到姬神爱第一眼,便笃定她就是和自己失散多年的母亲,且她们还曾一起度过很多幸福的时光。她没有失忆,却又记不起曾经的幸福岁月,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才会导致她如此分裂和痛苦?她用力按住自己的颞部,想让自己彻底清醒过来。

洛涯,也就是姬神爱,见不得女儿如此痛苦纠结,便死死抓着她的手,让她停止逼迫和伤害自己。

姞扶桑表情扭曲,她到底是谁,这其中到底藏着什么秘密,什么只有她被蒙在鼓里,像个傻子一样什么都不知道,她最恨自己被欺骗,像个提线木偶一样被利用。她甩开姬神爱的手,面色极为阴沉。

见这对母女翻脸闹僵,松鹤立刻火上浇油:“姬神爱,你给她吃了什么?为什么她什么都记不得了?你不会是为了独占彩斓灯,所以连亲生女儿都舍弃了吧?真是人心险恶,甚至可以说是丧心病狂。”

姬神爱慢慢收回手,眼角流下了一滴泪水,她又向后退了一步,神情落寞。

若水盯着姬神爱的眼睛,缓缓道:“神爱,逃走和躲避,终究不能彻底解决问题。无论做人还是当妖,都需要为自己曾经的行为而负责。拖了那么多年,是时候该面对过去发生的一切了。彩斓灯若是再不回归镇守,黎明山聚集的那些魑魅魍魉,会通过相互撕咬蚕食,产生号令者,然后危害人间。你曾斩杀恶妖,守护苍生,真的希望云黎国变成人间地狱吗?过去种种,谁是谁非,摆上台面,自有论断。”

姬神爱拿出一枚戒指,戴在了大拇指上。她递给姞扶桑一枚玉佩,姞扶桑瞄了一眼,没有接过来。

姞扶桑只与正义之人同行,即使眼前这个人很有可能就是自己的生身之母,但在确定她是善是恶之前,她都不会与之联盟。当然,她不是假正义,她是真的能做到言行合一,若自己真的做下十恶不赦之事,无需他人问罪,自己便会自戕谢罪。太后墨白隐之所以如此器重她,就是看穿了这个人的品质和心性,才会力排众议,保她稳坐国师之位。

见姞扶桑不接玉佩,也不搭话,姬神爱讪讪地收回玉佩,表情甚是尴尬。母女多年未见,她以为再见时,会是抱头痛哭,却没想到现实会是这么支离破碎。

松鹤撇撇嘴,对这种亲人团聚大戏,并不感兴趣。

山月和红樱并肩而立,表情平和,看不清是喜是悲。

紫苏见红樱如此冷静沉着,眼睛不由一酸,也许这才是红樱原本的性格,沉稳可靠,沉默严肃。以后,她是黎明山的坠月,而不再是云浮山的红樱。她与她,真的要说再见了。紫苏想到这里,心如刀割,但她又不敢表现出来,怕被红樱看出异样。她知道红樱此时此刻,最为纠结痛苦,她不能雪上加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