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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

绵绵长夜的梦,所幸我还记得,醒来之后的脑海里,是糅杂着那么多的美好。迫不及待地告诉弟弟,我梦到了他,还有爸爸妈妈,还有季琦向南笙,还有沈冰露,她在梦里化身老妖婆。娓娓道来一通通碎碎念,新鲜的热乎乎的悄悄话,我和佀光笑嘻嘻就像清晨树梢上叽喳拌嘴的麻雀,填满了闲暇之余空白的童心未泯。

其实,梦的最后,我梦到失去了你们,皱眉,曲卷身体浑浑噩噩,在仓惶里大口呼气。

环境似乎要比前半年非典流行的时候好了很多,通往学校的路上,越来越多的殍汉举着铁缸子,哼着嘻哈歌手一般的调子沿路乞讨。初中生盲目的同情心让乞丐们大都挣得盆满钵满。

向南笙总会拿出零花钱捐给乞丐,然后对我说句:“我觉得他们很可怜。”紧接着季琦也会硬着头皮捐出与向南笙一样多的钱,但他会说:“我觉得这群要饭的像是有组织有计划。”

然后矛头指向我:“佀晓珺,你觉得他们真可怜还是骗子?”

佀光会在我前头说话,他和季琦都是较为开朗的性格,所以比较兴趣相投,按照弟弟那幼稚的“兄弟义气”,凡事都该支持关系更好的人,他大声喊:“要饭的都是骗子!”周围的目光都围过来。

为了二比二的友谊平衡,我就会说:“人家看上去真的挺惨。”身后洋洋得意地向南笙和泄气的季琦便会继续斗嘴。

于是因为这件事,我就被我班男生们评为最温柔的女生。

沈冰露就会到处宣讲我或者佀光小学时犯过的囧事,比如破布背包里的饭菜溅老师身上,挑拨离间导致男生打架,弟弟推老师被开除,收费代写作业被叫家长,跟给我钱的男生接吻。

所以佀晓珺变为其他人话题闲聊时的“盘中餐”。我经常听到这样的对话:“佀晓珺长得真好看。”“得了吧,好看但是心眼坏。”“可人家还学习好。”“平时考得好关键时刻掉链子有什么用。”

诸如此类。

纠结别人的人生,你们的人生可真纠结啊。

到如今,再听到类似的话,我会凑过去说一句:“谢谢你们都认同我长得好看。”

那些闲话就当做耳旁风,沈冰露气急败坏翻着白眼。

但过了很久我才意识到,这些事导致我没有结交到任何新朋友。

周一下午大扫除,我所在的卫生小组负责擦教室西侧的玻璃窗。男生负责踩着长条椅擦拭,女生负责递递抹布接盆水之类的杂活。我抱着脸盆正在水池接水,周围很安静,我哼了哼七月刚出新专辑里的歌《七里香》。结束了磁带时代,喜欢听歌的孩子都会选择买台随身听,因为佀光有一台,它就成为姐弟俩共享的东西,小光买了很多cd,我跟着他迷上音乐鬼才周杰伦。

“雨下整夜,我的爱溢出就像雨水,几句是非,也无法将我的热情冷却……”

“喂,你唱错词了。”身后来了人。

吓我一跳,我抓紧回头看,同样端盆来接水的男生,同样在新班级没有结交到朋友的择校生刘腾。

刘腾从来没有说过话,好像他还非常好运的从来没被任课老师叫起来回答问题。他的声音,怎么说呢,那种躺在床上不能动弹的老年人,瘫痪、中风,说话不利索,刘腾说话的方式与那些老年人大致相同。

我是女孩子,所以被派来接水,而刘腾,他常常被无视为空气。他们组做任何事都会无意或者说是故意把刘腾遗忘掉。刚刚,刘腾站在他的座位上良久,才跑去找他们组的组长:“我能做什么?”组长似乎忘了还有他这么个人:“哦,那你去接盆水吧。”

“嗨。”我跟他打了个招呼,“开学三个星期了还没跟你说过话。”

“你好,佀晓珺。”他笑着,但是他的嘴笑起来是歪的。

沉默。

水龙头打开,只是一小束水柱缓缓淌进盆里,要很长时间接满。

“听说你小学帮人代写作业?”刘腾问我,靠,没话找话,心里说着哦买嘎,嘴上还得笑嘻嘻。

“嗯。”我又不是杀人放火,“怎么了?”生硬回答他。

“帮我写作业吧。”他突然朝我走来,极快的塞到我口袋里一些东西,端着盆就离开了。

是四张百元纸币。

我记得前两天的政治课讲过,全国月均收入标准只有一千三百元左右,人均Gdp的话,估计还不到一千元!

难道不想要属于自己的随身听?

咽了咽口水,但还是摇着头,这笔钱实在是太多了,找个隐蔽的空间把钱还给刘腾比较妥当。

那四张纸币对折再对折,厚厚的纸质感夹在两指之间是一种非常美妙的体验。对刚刚升入初中的我来说,在脑海里久挥不去的名言警句犹然历历在目,生活中处处领会的警示训诫也是念念不忘,那些虚幻又不容置疑的道德伦理与实打实摸到的诱人利益正在对垒,我随时都在风声鹤唳的自我压力中颤动着熬到下午放学。

我和弟弟在学校附近的小卖部买了些零食,边吃边等着家长来接。一个又一个乞丐缓缓挪向我们,其中之一大胆地碰了碰弟弟的腿:“小同学发发慈悲吧,我已经一天没吃饭了。”

佀光手里握着零食,突然这一下吓了他一跳,他平时总是说自己讨厌乞丐,但真的面对面被乞丐逼问般要钱,像是社会青年来到学校周围收保护费,恐惧的阴霾措手不及压过来,他本能地伸进裤兜里翻,但没了钱。佀光说:“我没钱了,要不然我把刚买的东西给你吃,正好你一天没吃饭了。”

那个乞丐用鄙夷的眼神投射过来,注视了几秒,张口说:“我不要。”随后弓着腰提起自己的一堆破行李离开了我和弟弟,并用眼神示意了另两个处在我俩不远处的乞丐,他们全都走远了。

饿却不收食物,乞丐要的仅仅是钱。

等乞丐们都离开了,弟弟恍然大悟:“这些乞丐只是装可怜,以乞讨为职业,利用别人同情心来牟利。”

“可是你刚才也想给。”我对他嗤之以鼻,“再说,这些人天天跪在地上磕头也挺不容易啊。”

佀光想不出别的话辩驳我:“反正我以后不会给。”

“你以前也没给过。”我调皮地说。

“姐姐,我们最惨的时候,我躲在别人背后捡他们扔掉的干脆面,吃那个来解馋。”佀光说,“从小就被奚落被瞧不起,我也会觉得感同身受,理解乞丐的想法。可是啊,我们惨的时候又有谁把同情心献给我们了呢,所以,我更没有理由把同情心献给比我惨的人。因为经历过啊,所以想让所有人都尝尝我的痛。”

“看别人惨,我觉得高兴。”佀光朝我笑笑,“你会觉得你弟弟很变态吗?”

不会啊,我曾经甚至希望养父死去。

我没有回答佀光,但我想了很多。将手伸进口袋,又一次摸了摸四百元钱,攥了攥那折叠的厚厚的一沓,似乎有无数个凹凸的小颗粒磨着最敏感的指尖,惹得心里痒痒的。道德的标杆在我未成熟的心底渐渐失衡,扶老太太过马路走到一半变红灯停留在车辆穿梭中慌了神,捡到别人遗失的钱交给班长充公变成了班费所以不知去向,公交车上给老人让座可是我脚底也很累啊为什么没人照顾我,沈冰露找事最后导致我妈妈住院可她竟然还成为了陈老师最喜欢的学生。

嗯,这四百元钱是我的了。

那句老话怎么说的,人不为己,天诛地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