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跟奶奶说实话。”老太太拿来抹布浸湿了，一遍一遍擦着厨房台面，“颖颖那腿，到底行不行。”
钟朗摇摇头：“医生跟我说，希望不大。”
像是害怕单颖会听到，他的声音挺小。但是奶奶听清了，同样压低声音说：“你没告诉她吧？”
“没有。我没敢说实话。”
奶奶赞同的点点头：“对，能不说的就不说。知道太多对她不好。这几年也是辛苦你了。”
钟朗一愣，连带着刷锅的手也停了，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您说什么呢？都是应该做的。”
“那有什么应该不应该的。这世上就没有‘应该’的事！”奶奶扔下抹布，在水龙头下冲干净手后，凑到钟朗身边说：“你今后准备怎么办？”
“今后？”
“是啊。你就没想过结婚什么的吗？”
“结……婚？”
“对啊。你们总不能一直这样，总得有个正式的关系啦，名分啦什么的。”
“这……”钟朗还真没想过。
奶奶露出担忧的表情：“怎么？不想吗？为什么……”
钟朗赶紧解释道：“不是的，只是……只是结婚不是我一个人的事！”
“你是说颖颖不愿意？”
“那倒不是……我还没有问过她……”
“那不就结了吗？她肯定不会不愿意的。”
钟朗看着老太太这么信誓旦旦的，知道她是想把孙女和他拴在一起了。理论上来说，钟朗也确实应该有点信心的。毕竟单颖现在没有父母，没有工作和存款，还双腿残疾，除了他也没谁能靠得住。但他就是莫名的认为，这事很悬。
或者说，她不会因此而高兴。
但是单颖没有选择。
她没有选择，没有退路。
单颖疲惫的合了合眼，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厨房门前。
她从来没有对自己的腿抱有过太大的信心。她单手推着轮子，边走边有节律的拍着自己的大腿。一下一下又一下。
她觉得自己就是那随波逐流的小船，或走或停，要么听风的，要么听水的，一个不算大的小浪就能使她覆灭。这令单颖感到无比恐惧，感到无助还有悲哀。一个人连自己的命都把握不了还算什么人啊。
如果有一天钟朗离开了她要怎么办呢？她能怎么办？她还能怎么办？她去投奔谁？或者干脆自力更生？可她还能干什么？
真窝囊。真窝囊。
她泄愤似得拧着自己毫无知觉的大腿，就像对待哪一个仇人一样，恨得牙根痒痒。
她讨厌无能的东西，更厌恶无能的自己。
“颖颖，我回来了!”赤瞳这时候回来了，“怎么一个人在这儿？钟朗呢？”
“他和奶奶在厨房。”
“好。”
他说着，提着一大堆东西就要往厨房走。他和爷爷买了很多，准备给单颖好好补补。
可是单颖却叫住了他：“那个……能陪陪我吗？”
赤瞳疑惑的看着她。
单颖诚恳的伸出一个手指头说：“就一会，好不好？”
赤瞳自然是乐意的，他非常非常乐意陪着她——他们甚少有机会独处的，这简直千载难逢。
只是……为什么会突然找他？
爷爷也没问什么，儿子孙女都遗传了他的沉默寡言，轻轻问候了孙女几句就去找自家老婆子包饺子去了。
赤瞳推着单颖在沙发边坐下。
就仅仅只是坐着。单颖始终一言不发。双手交握放在大腿上，头垂着，赤瞳看不见她的表情。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赤瞳伸手过去想拨开她的头发，被单颖灵巧的躲开了。
她说：“没什么。我只是……只是……”
赤瞳注意听着，抓住她因为焦虑而紧攥裤子的手。
“我只是觉得……害怕罢了。”
“害怕？怕什么呢？”
单颖不知道怎么跟他说。好一会才艰难的斟酌着说：“我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
她觉得自己的未来一片黑暗。
“如果你们离开，我要怎么办？”
“我们为什么要离开呢？”
单颖疑惑的看着他：“为什么不会呢？你总会找女朋友结婚的。”
“不会的。俗人才这么干。”
“可大多数人都是俗人。”
“你忘啦？我不一样。”赤瞳拿着单颖的手放在脸庞，“钟朗我不知道，我是一定不会结婚的。当然，也有例外。”
“什么例外？”
赤瞳笑眯着眼说：“不告诉你。”
“颖颖——”
“得讨厌的人又来了。”赤瞳小声嘀咕着放开单颖的手。
单颖收回手看着钟朗走过来。他说：“过来一下，我有事跟你说。”
不等单颖回答，靠在沙发上四扬八躺的赤瞳懒洋洋的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不能放在明面上说？”
“你——”
倒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只是钟朗没有信心。他不想胁迫单颖同意跟他在一起，但也不想被拒绝遭到某人的耻笑。
他吐出一口浊气说：“算了以后再说吧。快开饭了，我去帮忙了。你一个人乖乖的。”
赤瞳抬起眼皮盯着他。然后被后者警告性的瞪了一眼说：“照顾好她!”
“我知道!”
不耐烦的回应着，托腮看着单颖：“那家伙想对你说什么？”
单颖沉默了一会儿回答道：“我不知道。”
赤瞳点点头，了然：“嗯。你们两个总是喜欢合伙瞒着我。”
单颖下意识想要反驳却发现赤瞳说的没错。她尴尬的咽了口唾沫，抬起头就看到赤瞳端着一杯茶水等着她了。
“啊……谢谢。”
单颖灌下温热苦涩的绿茶。她低着头，牙齿轻磕在茶杯边缘。知道赤瞳一直在看着她，她窘迫的不敢与他对视。
“还想来一杯吗？”
“……不用了。”单颖果断拒绝了。赤瞳一愣把端到一半的茶杯放下去。
然后他轻声地说：“以后有什么问题，一定要跟我说。”
“嗯。”
她点着头。赤瞳知道她听到了，可是从来不会照做。故此他叹口气靠回沙发上。
两人心照不宣，直到饺子出锅。赤瞳腰一挺站起来，“我去拿饺子去，接着开饭。”
他说得很快活，实际上他快担心死了。他很担心单颖说出“你不要再多管闲事了”之类的话。真的害怕。
多么希望这一天可以晚一点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