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若离心情微燥，是以关房门时，声音较大，直叫楚琉璃停止吃食，转身看她。
两人距离不近不远，都好似能在对方眸中看到自己身影，沉默片刻，李若离道:“歇息罢。”
说罢向内室走去，楚琉璃是个听话的性子，旁人说什么，她便做什么。
两人便一并躺于床上，小红窝于两人之间。
李若离身子泛冷，头间乏溃，不过片刻，酣然睡去，亦或是，陷入昏迷。
梦境再次袭来，总也不知，是噩梦，还是惆怅的怀念。
十五岁那年，百里晟轩说，若儿，我第一次见你，是在你八岁那年。
百里皇朝元年，天降大旱，颗粒无收，百姓民不聊生。
离若随父亲走在平阳街头，街上人烟寥寥，丝毫没有年夜气息。
街头有人施粥，量少，且粥中有沙，叫人食不下咽。
离若懵懂，见有人因一碗粥大打出手，便上前大喊道:“别打了，我给你们吃～”
于是便将手中薄饼一点点掰开，分给他们。
所有人排着整齐的队伍，稳稳接住那双小手所带来的赠予，似乎这年夜，也多了丝温情。
百里晟轩眸带温柔道:“一个人，身处乱世还能如此明媚，那她一定勇敢；在面对有可能的匮乏，却不吝惜自己的口粮，那她一定慈悲。”
便是这样一句话，支撑了她多少岁月。
画面一转，梦中又出现了一封信，信中叙说:“你做什么，我便支持你做什么；你想什么，我便尽力为你寻求什么。只要你愿，我，肝脑涂地。”
乱哄哄的，头颅似要炸裂一般，李若离猛然惊醒。
眼睛肿胀酸涩，指尖一触，有水滴滑落。
旁边似有灼热视线，李若离转眼一瞧，只见楚琉璃睁着大大的眼睛，定定看着她。
不，视线所及之处是在……李若离下意识随她看去，见自己衣间有一小块凸起。
那凸起处发出莹莹光芒，在夜间尤为显眼。
伸手一摸，拿出一只纯洁小兔子。
兔子为玉石所做，在夜间泛着温和的荧光，李若离这才想起，玉兔乃“水仙镇”妇人所赠，是圣者赐过福的。
妇人曾说，玉兔可保平安，却只能使用一次。
当时不明妇人话意，现在看楚琉璃的反应，李若离微一思索，将玉兔稍稍凑前道:“你可知，这是何物?”
楚琉璃接过玉兔，指尖在兔身上滑动，不过片刻，只听“咔”的一声轻响，玉兔头部便被打开。
两人一看，只见兔身是个空洞，里面呈有少许纯净液体，无色无味。
楚琉璃轻声呢喃道:“情人的眼泪……”
一听“眼泪”，李若离双眸微亮，似是找到了突破口。
她将玉兔合整，想要下床，房门却突然传来一声炸响，惊地小红尖叫一声。
李若离一看，见是楚湫涟，便缓声道:“楚姑娘，有事?”
这般岂止是有事的表情，她的双目微红，面部冰冷而严肃，听李若离说话，却不似白天一般亲切的叫她“妹妹”，而是直直盯着楚琉璃。
看来两人之间小有过节，李若离在楚湫涟尚未有动作间，飞快下床，并交代楚琉璃，闭眼睡觉！
接着走至楚湫涟面前，十分温和道:“楚姑娘，若有事，可与我说说。”
话说完，楚湫涟便直直看着她，眼神中有煞气丝丝溢出。
作为医者，李若离看出楚湫涟情绪不对，仿似魔怔；作为将军，李若离知道，这是想要杀人的表情。
她将楚湫涟飞快拉出，远离楚琉璃之处。
刚出房门，楚湫涟重重甩手，李若离便放开了她。
空气寂静，楚湫涟突然轻笑道:“妹妹，我好难受，我很不舒服啊妹妹，叫我解脱吧……”
李若离冰冷道:“不要拿自己的痛苦当做杀人的理由，你已犯下不可饶恕的罪孽。”
楚湫涟一怔，面似疯狂，却语带愉悦道:“妹妹，不要说的那般大义凌然，你又不是我，体会不到我的万般痛苦，凭什么来质疑我的行为?”
“那么，”李若离紧紧盯着她的眸子，淡然道:“你又不是你的那些夫婿，凭什么决定他们的死活?”
“哈。”楚湫涟胸腔发出笑意，接着她猛然蹲下，双手抱膝，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声。
那声音让人听了无不动容，引发情绪。
不过几声，楚湫涟又突然站起，面带笑容，靠近李若离道:“看见了吗，我是不是哭的很难过?是不是让人觉得我已绝望?可是啊，我没有眼泪，没有眼泪，我该怎么办！我的内心快要崩塌了！”
“我必须杀人！”楚湫涟狠狠揉一把眼睛，她的表情在黑夜下如狼一般，狠戾绝情，“我多么爱他们，即使不爱，也要逼着自己爱上！只有这样，杀了他们，我才会难过哈哈哈……”
楚湫涟扶着自己的眼角，好似要把锐长的指尖插进眼珠，“只有难过至绝望，我才能流下眼泪，妹妹！”
楚湫涟突然抬头看着李若离，瞳眸睁大，嘶声喊道:“妹妹，你可知，眼泪流下来，有多么舒泰，多么轻松！”
“只有这样，我才不会疯啊妹妹！”楚湫涟大笑着，一把伸出手抓住李若离肩膀。
李若离轻易躲过，手下握紧玉兔，稍稍凝眉道:“那么楚琉璃，她作何妨碍了你?”
“楚琉璃?”楚湫涟似乎十分疑惑，又似恍然大悟，面部平静，却语气轻飘道:“啊，楚琉璃，为何呢？因为她叫我难过！”
“妹妹，你可知，我为了减少难过，平日里装作开心至极，有多么辛苦！可是她一出现，就毁了我的所有伪装！”
楚湫涟提高音量，声音带刺道:“凌哥哥喜欢她，可是我喜欢凌哥哥啊！凌哥哥却为了楚琉璃都不屑看我一眼！难道我不该为此难过?”
“难过，不是她楚琉璃带来的，我还要找谁！”
楚湫涟已陷入癫狂，她抓紧自己的衣摆，拼命摇头，边摇边后退，“不要，我好难过，好难过，谁来救救我！我也不想杀人的，我好害怕啊！你们都说我是怪物！啊啊啊！”
人的情绪一般到了这种无法控制的地步，不是昏迷，便是哭泣，可是楚湫涟无法哭泣，那么她就只能陷入疯狂，直至毁灭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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