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郭秀珠的法子里就有这样的一条：若是她装作要哭，那么铁木尔可以从她衣兜里拿出绣帕来，在脸上擦一擦，如此就好。
如此就好？！不，一点不好。待铁木尔回过神来，才惊觉此刻不是苏府，看着他们的也不是苏夫人，而是曼莎。
“让曼莎姑娘见笑了，这不过是我此前想出来的一个法子，妹妹不要在意。”，郭秀珠也万万没有料想到铁木尔竟然会下意识从她衣兜里找绣帕，可是最后她也没有拒绝。犹记得在家中书塾念书时，夫子总念叨，一个习惯养成并不十分麻烦，也不十分简单，只需要坚持个二十一日，一切习惯成自然。
二十一日，郭秀珠记得，她和铁木尔成亲远不止是一个二十一日了。习惯成自然，多有见地的话。铁木尔才翻她衣兜的时候，她也只是下意识地抬手而已。
“不，我不介意。”，曼莎原地有些落寞。习惯成自然，这样浅显的道理，她怎么会不知道呢？
在此前，铁木尔定然是不会做出这样温情的动作来的，可是郭秀珠的影响叫他习惯了，那么往后，铁木尔是否就习惯了郭秀珠这位姑娘成为他的夫人。
“曼莎，你，”，嗫喏地不知道从何说起，铁木尔一时有些情急，他抓过曼莎的手，急急地准备解释，可是如何解释呢？所有的动作情景，她都在一边看着。此时此刻，铁木尔的心七上八下，怎么也不得安生。
倒是曼莎尤为通情达理地解了围，曼莎觉得有些好笑，这个人平日里看起来挺精明，怎么这个时候竟然如此糊涂，“铁木尔，吃饭吧。”
“恩，吃饭吧。”，那一声刻意的夫君再喊不出口，诚然，第一次赌气的夫君之后，郭秀珠就是自己都厌烦自己，这样的德行，与她彼时在苏府见到的父亲的小妾有何区别。
晚膳着实是有些寡淡，郭秀珠食之无味。她的担忧不是假的，她的心疼亦是真心。可是她无处可说，她甚至不能说，她的爱，她的忧，只能一点点埋在肚子里。
当日夜里，郭秀珠在营帐内睡着，她合该知道的，曼莎已经来了，她再来不过是多余。当晚，这多余二字就已然应验了。郭秀珠看着空荡荡的营帐，觉得有些发冷。
“小姐，就寝吧，姑爷他不会来的。奴婢听到外头的人说了，姑爷今日在议事的军营里歇息，明日灾民或许会再来。”，如今天已然转凉，可是一路南下，这气温又逐渐暖了起来，若不是一场秋雨起来，怕是更燥热，将轻薄的被褥给抖落开，已经整理好床铺的晴儿又扶着郭秀珠坐下。
“那，曼莎是不是在？”
“这……”，这问题问的委实突兀了些，晴儿本想撒个谎的，可是在见着郭秀珠澄澈分明的眸色之后，只噤了声点了头。
“晴儿，我后悔了。”
“小姐。”，郭秀珠从来就不是喜欢后悔的人，年幼的时候，为的一个小妾争宠，她上杆子为自己的娘亲去报仇，而后被父亲罚跪祠堂，可是她无半点悔改的心思。再者，虽然这桩婚事郭秀珠再不满意，她也还是毅然决然地来了巴州。
可是现在，郭秀珠说，她后悔了。
豆大的珠泪从眼角滑落，滴答在郭秀珠手背上绽放开，水花溅的不高，只些微晕开而已，晴儿无声哭泣，好言劝着，“我们等这些事情处理完了就走吧，到时候我们就回家去，小姐，夫人要是知道小姐过的这样苦，她肯定会心疼的。”
苏府的晨昏定省，郭秀珠日日不缺。采买打点，，算账管家，郭秀珠样样跟着学。郭府带来的陪嫁那么多，郭秀珠后半辈子都无忧了，可是她却还是依然和普通的新媳妇一样，总顺着婆婆的心意。
纵是在郭府，郭秀珠也不曾这样费心过。所幸苏夫人是个好婆婆。
“回不去的，晴儿，回不去的……”，从嫁过来的那一日起，郭秀珠就知道了。在婚轿里，郭秀珠早已经清楚的明白了这一点。自打她明白自己不过是父亲的一枚棋子之后，她的心就死了。
娘，娘必定只以为她不过嫁的远些，却是嫁了一个好人家。殊不知，原来至亲至疏夫妻，这话是有原由的。她的爹爹，骗了她的娘亲。否则的话，郭秀珠想不到有什么原由能让自己的娘亲宁肯在家待着，却也不来这边看她一看。
“晴儿，你不懂，我们已经成了弃子了。没了价值，没了身价，自然就不会被看重了。往后父亲若是还不知悔改，她若还是想卷土重来，直接杀进皇城，我们保不准还会成为无用的人质。你猜那个时候，父亲会救我们么？”
晴儿觉得郭秀珠越说越离谱，心中被吓得不轻。惊吓地过度，眼泪就再止不住，她压低声色，使劲在郭秀珠耳边念叨，“使不得，姑娘，别瞎想。老爷不会的，你可是老爷心头的宝贝，他不会这样的。”
“嗬，晴儿，只有你这样以为了。”
郭秀珠冷冷地坐在床边，看着烛火在空气中迸射出一串火花，随即又归于平静。曾几何时，郭秀珠也是这样天真的以为，所以如此好动的她，竟是在郭良才府上安安静静地待了一月。
诚然，郭秀珠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会答应与铁木尔有那样的约定。或许只是幡然醒悟过后的悲凉，知道自己成了弃子，可还是心存侥幸。万一呢，万一不过是她的错想，冤枉了爹爹。
可最后，再也不是了……
大楚至南边，明明还不算寒凉，可是夜凉如水，更像是冻过得水。郭秀珠将自己身上的衣衫脱下，而后让晴儿灭了烛火。
曼莎在军帐内，信手挑着烛花。她比郭秀珠早来两日，仅仅两日，她就已经摸清了铁木尔的生活方式。知道这一夜铁木尔必定又是得好生观摩现场地形图，而后找出个明日最佳的行事路线，否则不会入睡。
瞧着灯火不算敞亮，曼莎就拿起了剪子开始去修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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