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主腹内胎儿的父亲，傅姆咬牙切齿，恨不得把他千刀万剐的罪魁祸首，曾经桑林村的野小子，如今蒲城邑的野马吏，现在对于孩子的事情自然是浑然不知。
今天见到车稳后，他本来是喜形于色，接着就喜忧参半，可慢慢地又忧心忡忡了。
子壮数次立下了大功，先是在歹人夜袭的时候保护了小主孟赢雀，后来又为诱杀缉奴队出谋划策，最终还在北部荒原上诛杀了他们的首领畎狩，可谓是居功至伟。
子壮因此脱离了野籍，获得了蒲城邑国人的身份，正式成为蒲城邑邑民中的一员。
这件事情，在附近所有野村的村民眼中，那可是件了不得的大事，可谓是一步登天了。
有了国人的身份，从此以后，子壮就可以随意出入蒲城邑，再也不受任何人的刁难了——当然，如果守门的门卒是那位和子壮熟悉的麻叔，本来对子壮就很客气。
脱离了野籍以后，子壮和其他国人一样，可以种地，求学，甚至是从商，再也不必一辈子都困在井田里整日劳作了。
即使是服劳役，国人服役的日子也比野人短，活儿也轻得多。
更何况，子壮现在可是马正司的野马吏，自然这劳役也就免了。他现在每个月还有七斗粟米的俸禄，即使是两个人吃也足够了。
子壮家门前，早就有一大群的孩子聚在了那里，远远围观着那驭有四匹骏马的兵车。他们一个个叽叽喳喳，指指点点，喧闹个不停。
要不是有两个虎视眈眈的汉子在那边守着，估计不少好奇地孩子都要凑上来，好好摸摸那看起来顺滑飘逸的马鬃毛了。
村正石老爷子也听到了消息，不过只是远远地朝这边望了一眼，愣是没有敢靠近。
他一转身，匆匆找到了小桑林巫，心里这才踏实了好多。
小桑林巫依然是一身整洁的黑色长袍，四平八稳地走到子壮家的院门口，一脸的威严。
她警惕地扫了那两兄弟一眼，“你们是什么人，呆在这里干什么？”
“哎吆，你这老……”
墨大脸色一变，还没吐出几个字，就被墨二一把给捂住了嘴。
“你找死啊，这是小桑林巫。”墨二一脸的紧张，小声地呵斥道，“我们刚来蒲城邑的时候，她在蒲府出现过，还和傅姆聊过天呢。”
呃……
墨大赶紧陪着笑脸，弯腰行礼，老老实实地说道，“原来是小巫，恕小的眼拙，不要见怪。我们是小主家的家仆，在国都还见过女医噘呢。”
呃，小桑林巫恍然大悟，微微还了一个礼。
“你们来找子壮？”她朝院内瞟了一眼，“院门开着，你们怎么不进去？”
“对对对。”墨大一个劲地点头，“我们刚才已经见到虎大人了，现在他和车君子去那边谈事情去了，让小的在这里守着。”
墨大指了指村西野桑林的方向。
“虎大人？”小桑林巫一愣，“哪个虎大人？”
“风姓虎氏名子壮，家主那边刚赐了姓氏。”墨大故意卖弄道，“虎大人现在是马正司的野马吏，我们以后见了他都要规规矩矩行礼呢。”
……
子壮忧心忡忡地和车稳分手以后，回家见到小桑林巫和祖父。几个人还没有说上几句话，就见村正石老爷子一脸兴奋地走了进来。
他身后竟然还跟着几个须发皆白的老头子，一个个神色紧张，眼露怯意，故意躲闪着子壮的目光。
“虎大人……”
见到子壮以后，石老爷子竟然装模做样，双手合在一起，笨拙地给子壮行起礼来。
子壮吓得差点跳了起来，赶紧上去拦住。
“你这个老不死的，就你鬼心眼子多。”小桑林巫一脸的鄙夷，“怪不得刚才悄没声地跑了出去，原来是把各家的老人都找来了——让我猜猜，你是不是想把村正的位子让出来——让给柱子？”
柱子是子壮父亲的名字，现在他还和妻子、小儿子在地里忙碌呢。
“对对对，让给柱子。”石老爷子一本正经地说道，“我年纪也大了……”
“别埋汰柱子了，虚情假意，亏你说得出口。你这么一个无利不起早的人，若真要把你村正的位子抢了，估计你要让子壮欠你一个大人情，起码要把你家那个三蟹给弄到邑城里去。”
在小桑林巫的抢白下，老爷子老脸一红，嘿嘿地笑了起来，也不辩解。
“算了，石老爷子，子壮还是子壮，你别折腾出这么多事情来了。”跛老爷子咳嗽了一声，终于开了腔。
他看了一边局促不安的子壮，“子壮，拿几张草垫过来，让各位当家的坐下。”
“不，不坐了。”石老爷子赶紧制止道，“我刚才和几位当家的已经商量好了，今晚每家都凑点酒水什么的，就在我家聚一聚，所以过来和你们两位说一声。嘿嘿，百年不遇的好事，我们桑林村以后可少不了虎大人照顾。啊哈哈，子壮竟然是马正司的官吏了。哼，以后我再进了蒲城邑，谁如果敢不给我好脸色，我先给他一个耳刮子……”
……
把石老爷子等人送走以后，子壮看着忧心忡忡地祖父和小桑林巫。
他勉强笑了笑，“你们怎么了，应该高兴才是——我现在可是国人了，周围几个野村几十年来第一个摆脱野籍的野小子。”
跛老爷子点点头，叹了一口气，“子壮，你知道为什么这么多年以来，周围没有任何一个野民摆脱野籍么？”
呃，这个问题有点古怪，子壮禁不住愣了一下，因为他以前从来没有认真考虑过这个问题。
因为考虑了也没有用，自寻烦恼而已。
他想了想，小心翼翼地说道，“除了巫觋之家外，野民的后代永远是野民，国人的后代永远是国人。而那些国人，其实都是贵族士子的后裔子孙，年代有远有近，关系有亲有疏而已。他们当然希望我们世世代代给他们服劳役，耕种井田，所以不会让我们随便脱离野籍。”
嗯，跛老爷子和小桑林巫对视一眼，点点头。
“你既然明白就好，这就是我和小桑林巫一直担心的。”跛老爷子一脸的担忧，“如果因为你有些许的功劳，让你摆脱野籍，这还是情理之中。但是，听说蒲城邑的官衙之内，职位本来就不多，世家子弟平时都要抢破头，怎么会轮到你的头上？他们……他们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的事情？”
子壮的心也一下子沉了下去，犹豫了一下，还是无言地点点头。
在祖父面前，他即使想隐瞒，也知道无济于事，最后逃不过祖父的眼睛。
“郯国人最近可能会进攻我们钟吾国，首当其冲地就是我们蒲城邑。蒲城邑城小兵弱，城内的邑甲更是不堪一击。蒲氏一族平时养尊处优，现在雀却没有几个人愿意冲锋陷阵，所以才让车稳担任了马正大人，负责抵御郯国人。而我，作为野马吏，其实算是他的一个帮手，这也是那些世家子弟不愿沾手的一个职位。不过，你们也没有必要担心，我明天去一趟流民村，也许他们能助我一臂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