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稳这次过来，主要是谈一下野马丁的论功行赏之事。
子壮毕竟是野马吏，所有野马丁的首领。于情于理，车稳也觉得应该先通报子壮一声。
不过，这只是让子壮做到心中有数而已，可不是让他现在就四处张扬。
“首先，所有参与这次决战的野马丁，还有子壮你，不论官职的高低，功劳的大小，每个人都先赏赐两石的粟米，你觉得怎么样？”
两石的粟米，如果换算成后世的标准，大约是二百五十斤左右。
对于那些经常食不果腹的野民来说，一次性给予二百五十斤的粟米，已经是非常优厚的赏赐了。
子壮点点头，“嗯。”
车稳本以为子壮会喜形于色，不过现在看子壮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还以为他不满意，忍不住轻笑了几声。
“子壮，你也不要着急，我话还没有说完呢。这每个人两石的粟米，不过是最为基本的赏赐而已。你作为所有野马丁的头领，又以身犯险，出阵致师，居功至伟，当然另有嘉赏了……”
子壮现在哪里还有心思听这些，只能含糊地点点头。
车稳终于发现了不对劲，一脸狐疑地看着子壮。
“子壮，你这几天到底是怎么了?怎么一点精神都没有？”
这几天因为子壮毕竟是马正司的小吏，自然和其余的野马丁有些不同，所以必须到邑城马正司来点卯考核。
不过，考虑到子壮在马正司内暂时没有公事房，在大战中又负过伤，所以车稳也没有给他安排什么差事。
毕竟有小桑林巫的地方可以居住，让子壮暂时休养一段时间也好。
不过，这几天下来，每次见到子壮，车稳都发现他恹恹欲睡，一脸的憔悴，心里早就嘀咕了起来。
只是碍于相互间的有些禁忌，他一直没有好意思细问而已。
不过，就今天这个态势来看，事情好像不是那么简单。
车稳盯着无精打采的子壮，忽然心中一动，低声问道，“子壮，我不是想打探你的隐私。不过，刚才彭昂过来，是找你有什么事情吗？”
子壮心中一个激灵，急忙摇摇头，“没……没有什么，只是日常的寒暄而已——难道他和你说起什么了吗?”
车稳摇摇头，似信非信地叹了一口气。
“子壮，我不想干涉你的私事，我也没有这个资格。我之所以不希望你经常，甚至是公开地和理正司的人接触，也是为了你好。朝堂之上，结党营私，早已经屡见不鲜，只是你没有接触到而已。其实，没有涉入，反而是一件好事。唉，其中的尔虞我诈，血腥残酷，不是你现在能想象的……“
说到这里，车稳又想起了自己那自刎谢罪的父亲，以及自己这些年的狼狈经历，一时间悲从心起，再也说不下去。
子壮看他一副伤感的模样，也大体上猜到了他的心事，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才好。
过了许久，见车稳还是没有开口说话，子壮忍不住小声说道，“车稳，你想多了，我没有怪你的意思。“
车稳微微点头。
子壮咽了一口唾液，鼓起勇气，大胆地问道，“车稳，我有两个问题要请教你。如果你不方便回答，就不要回答，但我一定要听实话！”
车稳脸色郑重地看了子壮一眼，不由得挺直了胸膛。
“子壮，你说吧。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我听说朝廷之中主要分为三派势力，君上，司徒德，还有公子瑜。这三派势力，到底孰强孰弱？”
“这问题本身就有些不确切。子壮，朝廷之中，远远比你想象的还要复杂。君上年幼，又耽于逸乐，只是个傀儡而已。宫城内的权力实际上是由君太后把持，这在国都内已经是人尽皆知了。”
子壮点点头，心里稍感意外，接着追问到，“然后呢？”
“怎么说好呢——如果把钟吾国的势力分成十份，司徒德大人占了四份，君太后占了三份，公子瑜占了三份。也就是说，虽然司徒德大人的势力最强，但却不能独立抗衡另外两家的联和。君太后虽然只占了三份的力量，但她毕竟是君太后，又控制了君上，自然在法统上又强了一分。”
子壮琢磨了一下车稳的话，心中已经明白了一个大概。
绝对势力自然是司徒德为强，君太后和公子瑜算是势均力敌。
不过，如果再考虑到君太后的尊贵地位，那么她和司徒德基本上维持一个脆弱的平衡，而公子瑜就稍差一些了。
钟吾国的朝局，其实是一种不稳固的三足鼎立。
三足之间虽然明争暗斗，但却没有一方敢公然和另外一方发生冲突。
没有任何一方拥有绝对的优势，还要顾忌到第三方的趁虚而入，见缝插针。
“第二个问题，车稳，我听说蒲大夫依附司徒德已经很长时间了。不知道他在司徒德一派势力中，到底处于什么位置？”
车稳苦笑着摇摇头，一脸的无奈。
“子壮，你又何必问我，你自己也可以看得清楚。”车稳意兴索然地回答道，“我舅舅只不过是个朝廷的下大夫，蒲城邑也不过是个边陲小邑而已。这次若不是我们和理正司暗中联手，恐怕我舅舅这小小的采邑，也会被司徒德牺牲掉。”
果然不出子壮所料。
他右手隐蔽地按了按怀中的腰牌，几乎已经拿定了主意。
车稳静静地看着子壮，脸上变幻不定。
子壮低下头，躲避开车稳的目光。
车稳长叹了一口气，缓缓地站起身来，低声说了一句，“子壮，彭昂刚才过来，是不是要你加入理正司？”
子壮沉默不语。
车稳无奈地摇摇头，心中什么都明白了，转身朝外面走去。
子壮忍不住心中一疼，朝车稳低声喊道，“车稳，我是没办法，我是被逼的！我摊上事了，摊上大事了，只有理正司才能帮我！即使你知道了实情，你也帮不了我，而且反而会把你拖累了！”
车稳身子一振，忽然停下脚步，缓缓地转过身来。
他目光灼灼，盯着子壮。
“子壮，我一直把你当成好兄弟，也不怕被你拖累。你什么都没有告诉我，你怎么知道我帮不了你？”
子壮一咬牙，霍然站起身来。
“你们这几天见不到小主，不是她身体不适，而是因为她怀孕了！蒲大夫把他她软禁起来，而且还要把胎儿给堕掉——可那是我的孩子！”
“什么？”车稳目瞪口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子壮，你……你刚才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