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开门声，舒喻几乎瘫在地上，站不住，沿着栏杆蹲下来。
她看到已经清醒过来的柑桔，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
“柑桔？”
“妈妈。”柑桔抿着嘴，小脸还一片煞白。
“柑桔，你吓死妈妈了。”舒喻大哭着将他抱过来，“你知道不知道，妈妈快被你吓死了。”
“你要是一直不醒过来，让妈妈怎么办啊？”
她一哭，柑桔也跟着哭。
“好了。”萧释转动轮椅，在舒喻面前停下来，“柑桔刚醒，需要休息，我带他去休息休息。”
柑桔抽噎着，一直瘪着嘴。
他张着手，想去萧释怀里。
舒喻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抽噎了几声，终究还是依依不舍地把柑桔递给萧释。
“美人爸爸。”小柑桔立马抱住他的脖子，“我们回屋子里好不好？就我们两个人。”
萧释挑了挑眉，“为什么呢？”
“因为，我心情不好。”柑桔说。
“心情不好？”
“嗯。”柑桔歪着头，“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妈妈在哭，我就很难过。”
“我见到妈妈哭，我就想哭。”
“可是，男子汉大丈夫，不能哭。”
“我想哭，但是我又不能哭，真的难过。”
萧释轻轻地笑着，这孩子，可真是太古灵精怪了。
“也好。”他关上屋门，给舒喻做了一个搞定的手势。
寒冰还没退散，屋子里一片寒气。
柑桔打了个哆嗦，“爸爸，你也跟我一样冷么？”
“是呀。”萧释将他放在床上，拿了毛巾给他擦擦脸，“等柑桔长大后，可以跟爸爸一样能自由控制了。”
“为什么呀？”柑桔撅着嘴，“妈妈很热，爸爸也很热，为什么美人爸爸很冷？”
“那是因为美人爸爸是怪物啊。”萧释做了个鬼脸，“柑桔怕不怕？”
柑桔嘿嘿笑着，他咬着手指头，“我一直觉得，我不是爸爸妈妈的孩子，因为我很冷，但他们很热。”
“现在我才知道，原来我跟美人爸爸一样。”
他这么说着，皱着眉头，小脸上一片纠结，“美人爸爸是怪物，那我身为怪物的儿子，是不是也是怪物？”
萧释正在给他倒水，听到这逻辑，忍不住笑出声来，“自然。”
“柑桔会觉得自卑么？”
“自卑？”柑桔歪着头，似乎并不知道自卑是什么意思。
“怎么说呢，就是，柑桔发现自己跟幼儿园的小朋友们不一样，会难过吗？”萧释将水吹凉，递给他。
柑桔咕嘟咕嘟喝了很多。
喝完之后，用袖子擦了擦嘴，“不会呀。”
他一脸厌弃，“我讨厌幼儿园那些小朋友们，动不动就哭，什么都不知道。我不屑跟他们为伍。”
萧释一顿，揉着柑桔的头，“你呀，我听妈妈说，你已经被幼儿园退学七次了。”
柑桔将头撇过去，撅嘴，不开心，“爸爸你也来说服我去幼儿园吗？”
“当然不是。”萧释点了点他的额头，“我儿子，才不要去幼儿园那种地方。”
“你想学什么，我让人教你。”
“真的么？”柑桔眼睛晶亮，“我想跟江枫叔叔学狙击。”
“可以啊。江酣叔叔也可以教你。”萧释将他搂在怀里，“你想学什么，我就让他们教你什么，幼儿园里的东西不适合你。”
柑桔猛点头。
幼儿园那里一套哄小孩的东西，真的不适合他。
“还是美人爸爸懂我。”柑桔抱着他亲了好几口，打了几下哈欠。
“如果累了，就休息会，爸爸在这陪你，妈妈就在门外。”萧释将他放在床上，屋子里寒气未过，有些冷。
“柑桔冷不冷？”
“不冷。”柑桔眨巴着眼睛，“还挺舒服的，我喜欢这种冰凉的环境。”
他顿了顿，嘿嘿笑着，“我不喜欢夏天，夏天都要把我烤化了。”
“小怪物。”萧释坐在他身边。
“美人爸爸你给我讲故事好不好？”柑桔眼睛晶亮地看着他。
“讲什么故事？”萧释四周看了看，桌子上放着几本书，那书大概是讲什么侦探街之类的悬疑故事。
他翻了翻，用极为轻柔的声音给柑桔讲开膛手杰克和福尔摩斯的故事。
柑桔最开始还听得津津有味，到后来实在承受不住困意，睡了过去。
等他睡熟后，萧释才将书放下，静静地看了他许久，轻笑。
轻手轻脚地出门，又轻声关好门。
舒喻正在门外坐立不安的，看到萧释出来，忙跑过去。
“已经没事了，睡着了。”萧释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眼神。
舒喻终于呼出一口气，整个人憔悴不堪的，几乎要瘫在地上。
“舒喻。”萧释扶住她，“你没事吧？”
舒喻顺势蹲下来，摇摇头，“没事。”
就是觉得突然松了一口气，强烈的疲惫感袭来，一时间有些承受不住。
“柑桔睡着了吗？”
“他怎么样？”
“放心吧。”萧释伸出手，在她头上揉了揉，“那小子完美地继承了我的怪物体质，命大的很。”
舒喻点点头，将头放在他腿上，“可真是吓死我了。”
“柑桔能醒来，实在太好了。”
萧释的手稍微停顿了一下，他尽量将声音放低，“你可还记得，你怀柑桔那会的事情吗？”
舒喻一愣，“一部分想不起来，不过跟你认识之后的事情还记得。”
“那你可还记得，你受重伤之后，那小子感觉到了生命危险，把自己封闭起来了？”
舒喻点点头。
那件事情，她到现在也觉得很玄幻。
不过那会，她有些事情已经不记得了，只能听萧释和叶容源他们的描述知道个大概。
那时候，似乎是她受了重伤，差点流产，然后被臭脾气的萧释捡到。
然后，医术高超的叶容源将她给救了回来。
原本以为流产了，却没想到，那小子在危机关头将自己冰封起来。
按照叶容源的说法是，她怀孕之后一直处于抑郁寡欢状态，孩子一直生长得不太好，体型比较小。
那会胚胎个头比较小，大概只有两厘米左右，比普通生长的孩子还要小一些，不太好分辨。
舒喻经历了生死危机时，小柑桔将自己保护起来，生命体征几乎检测不到。
所以，就连叶容源也看走了眼。
一直到萧冰合出现后，萧冰合霸道地将她霸占，她承受不住萧冰合的寒气，即将死亡的时候，柑桔为了拯救她，将萧冰合的寒气吸收了。
一直到后来，白暮雪事件之后，萧冰合和萧释真正从自我保护中解脱出来，柑桔才恢复正常生长。
整个过程都非常玄幻，柑桔的生命就像是一个奇迹。
萧释低声笑了笑，“你可知道，冰合的脾气比我还要差上好几个等级。柑桔到现在还害怕冰合。”
“我问他，你是怎么分辨我跟冰合的，你猜那小子说什么？”
“什么？”舒喻问。
“那小子说，他就是能分辨出来。”萧释笑着，“大概是从娘胎里带来的恐惧，一直持续到现在。”
“冰合现在后悔得不得了，正在面壁思过。”
他说着，看了看舒喻，好看的眉眼间带着深深浅浅的笑意。
“云影，好久不见了。”
舒喻愣了片刻，这才明白萧释在说什么。
刚见面那会，萧释已经将她忘掉。
后来，又是萧冰合代替了他。
此时此刻，他们两个的确像是刚刚见面。
“萧释，好久不见。”舒喻站起来，摇摇晃晃的，有些不稳。
萧释忙扶住她。
“我没事，就是腿有点麻。”舒喻扶住轮椅。
最近发生的事情有点多，她的状态也极为崩溃紧张。
一直到柑桔醒过来，她才算舒了一口气。
但贺青翰又陷入到昏迷中。
刚想放下的心，想到贺青翰的时候再次提起来。
这段日子，可真是祸不单行。
“你的腿怎么样了？”她摸着萧释的腿，“感觉怎么样？”
“还好，叶容源说只要加强锻炼，很快就能恢复。”
正说着，紧闭的手术室大门突然打开。
叶容源和林星河走出来，他们两个满头大汗的，喝了好些水才缓和了一些。
“叶医生。”舒喻忙跑过去，“怎么样了？”
“青翰他怎么样了？”
“身上的伤口也已经缝合了。”
“但是……”
听到这个转折词，舒喻的心紧紧地揪住。
“但是什么？”她声音有些颤抖。
“星河，接下来的事情你来说吧。”叶容源有些疲惫，他揉了揉太阳穴，“我有点头疼，需要休息一下。”
他说着，晃晃悠悠地站起来。
那高大的身子摇摇欲坠的，像是随时都能摔倒一般。
舒喻愣愣地看着他。
她，似乎是第一次看到如此疲惫，如此失神，如此狼狈的叶容源。
他踉踉跄跄地走到卧室里，一下子将门关掉。
短短的十几米，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
“叶医生这是怎么了？”舒喻坐在林星河对面，声音紧张，“可是在手术中发生了什么？”
林星河摇摇头，“手术很顺利。”
“贺先生暂时保住了性命。”
舒喻蹙着眉头，“可叶医生的表情，非常不对劲……”
“别着急，听我说。”林星河示意她安静下来。
这时候，被江酣打晕的江枫也清醒过来，一脸苍白地坐在一旁等待着林星河接下来的话。
“贺先生受了三种伤。第一种是中弹，应该是狙击手击中的，有些凶险，不过不是致命伤。”林星河说。
“第二种是刀剑外伤。这外伤大概是对方伏击贺先生时，遭到了贺先生的反抗。外伤也无大碍，没有伤及要害。”
“比较麻烦的是第三种伤害。”林星河蹙着眉头，“贺先生的身体很奇怪，他手心和脚心出现了一根红线。”
“红线？”江枫和舒喻都是一愣。
林星河点点头，“从手心脚心开始，那红线似乎正在蔓延。”
“叶医生的想法是，一旦那红线蔓延到心脏部位，他的经络会堵塞，到时候就算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了。”
“那些红线是什么？”舒喻嗓子发紧。
“暂时还不太清楚。”林星河说，“不过，根据叶医生的想法，红线的答案，应该在百岳能找到。”
“什么，什么意思？”江枫攥着拳头，“百岳？”
“对，叶医生分析了贺先生的血液，又给他做了全身检查，初步得出一些结论。贺先生血液中的一些东西，不是普通的医术能够医治得了的。”林星河顿了顿。
“能让叶医生一筹莫展的病，大概也只有百岳那种奇怪的地方。”
“所以？”江枫有些紧张。
林星河盯着舒喻看了半晌，“如果贺先生身上的红线不消，他是不可能会醒过来的。”
“我建议去百岳一趟。”
舒喻听完了林星河的话之后，有些发懵。
她站起来，“我，可以去看看他吗？”
林星河点点头。
舒喻步子虚浮地走到房间里，贺青翰身上被包裹成了粽子。
他面色苍白，双眼紧闭，只有微弱的呼吸在支撑着。
这个男人，明明刚才还在跟她吵架，现在竟如此虚弱地躺在这里。
舒喻心疼地抓住他的手。
果然看到他手心那条可疑的红线。
那红线正在沿着血管慢慢扩散开。
“青翰。”舒喻握住他的手，“放心，我一定会帮你治好。”
“不管怎么样，我都会把你治好。”
她说着，攥紧手，走出门。
“星河。”她喊了一声。
“在。”林星河挑了挑眉。
“你可知道，那红线蔓延到心脏，大概需要多久？”舒喻将贺青翰的手放下，声音严肃。
“不太确定。不过我们猜测，按照这种速度，全部蔓延到经络血管，大概需要三个月时间。”林星河蹙眉，“但这红线蔓延不是匀速的，三个月只是乐观猜测。时间有可能会更短。”
三个月么？
舒喻呼出一口气，看了一眼焦急的江枫，又看了一眼阴晴不定的萧释，“江枫，陪我去百岳吧。”
江枫先是瞪大眼睛，旋即点点头，“好，我会安排好。”
萧释的脸上有些黯然。
舒喻，竟然为了贺青翰去百岳。
这三年来，她对他的感情，已经不仅仅是感激和愧疚了吧。
突然间，心里有些酸涩的感觉。
“江枫，你陪我去一趟医院，我想见见白南陌。”舒喻装作没有看到萧释黯然的表情。
江枫答应着，“我马上去准备车子。”
舒喻摸了摸额头，这才发现额上浮起细细的汗珠。
“我陪你去。”萧释紧皱着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