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冽看了看身旁两个议论的女子，侧头又望望台上那个貌美的女子，正是那一霎，那个女子也正好对上她的眼睛，明显的，她感受到对方身体微微一震，而后，便也恢复平静。看得出来，那个女子经历过人生的沉浮，亦是可以冷眼看这世间和娇笑辗转在各色人之中。
且觉几分不适，阿冽侧过头去，意识中却也察觉那个女子朝这边走来。
“你便是瑾萱阁主说的那个女子吧……果然是清丽绝尘的可人儿，今日我可算一番见识了！”
众人一阵哗然，目光朝阿冽集中，顿时，议论纷纷。
“过奖了，小女子只不过为谋一份生计，什么清丽绝尘、国色天香都只不过是虚空泡影罢了。”阿冽浅笑，自若应道。
那个女子娇笑起来，“好个聪明伶俐的好女子，以后就叫我胭脂姐姐吧……以后有什么困难、需要些什么都给姐姐说，若是姐姐交代下去，办事的速度也快了许多。”
“姐姐费心了，这样太麻烦，若我需要什么，与阁主说一声，便也行了。”阿冽微微颔首，大方回应。
“也是，怎么样，你与阁主也是亲密些……我们怎么说，也只是第一次见面的。”烙下这句话，胭脂便也转身，不再理会她，且是招呼其他人去了。
一旁的绿漪急的跳脚，“姑娘你应该知道她是什么身份吧，这时若是得罪了她，往后在楼中的日子也不好过……况且，姑娘正好是在她门下的。”
阿冽并不理会这些，有些清冷回应，“不会的，就算她对我有什么意见，看在阁主的面子上也不会轻举妄动……你在楼中待了这些年，应该明晓，这里的人非敌非友，若是没有必要，少接触的好。”
绿漪这才明晓阿冽的用意，微微红了脸，“是，奴婢知道了，姑娘莫要生气。”
阿冽懒得理会，接过小厮手中的牌号，转身往内室走去。
“哎呀，不知道走路看着点吗？——你眼睛长在后脑勺了？！”
“你——明明是你撞得我，居然恶人先告状！”
“呀，这是哪家的狗，主人没关好，放出来乱咬人！”
“你——你这个泼妇！”
后方传来熟悉的声音，阿冽停下来，下意识地转过身，这才发现原来是绿漪转身时不小心撞到一名新来的姑娘。
“这位姑娘，我家婢女不小心撞到你，我代她向你赔罪，望姑娘见谅。”
听到后面的道歉声，那名被撞的姑娘气愤见长，转身破开骂道：“呀，这只狗的主人终于现身了！”
阿冽也不生气，显得十分淡漠，“我家婢女冒充的姑娘，且乃我教导无法，姑娘需要如何道歉，自是说便好了。”
“小姐，明明是她……”
“绿漪，不得再无礼！”阿冽拦下，颔首立于一旁。
“呀，这是在表演主仆情……”跋扈的女子走向前，无意间的轻瞥，忽而讶异，“我们，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阿冽这才细细看她，忽而觉得几分熟悉，亦是权衡其中利害关系，断然道：“不，我们应该是第一次见面。”
“哦……”她答地几分迟疑，看着阿冽的表情，似乎看出些眉目，并不惊扰，“看着姑娘对俾人的一份情谊上，今日的事情罢了……希望姑娘的婢女往后走路看着些。”
“你——”
“绿漪，够了！”阿冽浅斥，而即道别，“谢谢姑娘不计较，小女子这番告辞了。”
说罢，便也转身去往内室，那女子且是看着她消失不见，这才去往自己的殿阁。
一番等待后，胭脂出现了鲛人族人的中间，对于那些美貌的男女一一甄选，最后留下来的便也安排的住宿，交代了一番，便也离去了。
作为刚筛选出来的新人并不受太大的倚重，住宿的环境也只比小厮丫头们稍稍的好一点，当然，作为美貌的鲛人女子，受于楼主的特别照顾，身边且是配了一名丫鬟，梳洗如厕，歇息纳凉，且是都要陪在身边的。
芙蓉阁散去后，今日也没了事，绿漪本是要带阿冽回清风阁，却被阿冽拒绝，便也只好将她引往新人住宿处。阿冽清冷，所住的屋子住了五个人，大概知晓她们的名字后，便也没有什么交际了。
饭后，屋中的几个女子结伴出游，大抵是刚来京都，过于欣喜，阿冽清静，遣退了绿漪，便也留着阁中歇息。
许是坐得累了，阿冽便于园中走动，看于池中风景，便也闲致。
“呀，这可是昨日那位伶牙俐齿的姑娘？”
正是小歇之时，听到这般戏谑的声音，阿冽微微睁开眼，瞥了不远处那个少年一眼，便也再次合上眼，不再理会。
遭到冷落，言熙反而浅笑，上前，将她拥住，伏在她耳边软语轻言，“哎呀，姑娘怎么一改往日反常，今日变得这般安静了？”
阿冽仍是不睁眼，一只手撑着脑袋，一只手推开压在肩头的他，性情冷淡，“清澈今日有些不适，有失远迎，还望楼主见谅。”
失去重心，言熙微微颤了一下，极为快速地立稳，再次打量面前的那个清冷如水的女子时，内心忽而震了一下，“你……你很像我一个朋友。”
阿冽这才反应，睁开眼，看着站在不远处红衣的男子，微楞，“朋友？”
“嗯。”言熙点头，“可以说，那是一个让我活得真正像自己的朋友。”
“楼主说笑了，像楼主这样的人，怎么还需要带上面具去做人？”阿冽平静地开口，静逸地宛若一潭清水。
言熙只是浅笑一声，并不回答她的问题，甚是过分的冷静，“像姑娘这样的性子，时而乖张、时而静逸，在这辗转各色人物的场合中，是否不太讨人喜欢？”
“我不需要讨人喜欢，只要自己喜欢就好。”
那清冷的话语突然让他想起一个人来，静逸了好几秒，年轻的楼主这才冷静下来，走到她身边，坐下来，“你，真的很像她。”
阿冽楞了一秒，想开口时却听见淡漠地声音响在耳边，“但，你不可能是她！”
那一秒，言熙且是望着远方，眼眸中闪烁着晶亮的光芒，想起那夜，嘴角竟浮起莫名的微笑，“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答儿闲寻遍，在幽闺自怜……恨不得肉儿般团成片也，逗得个日下胭脂雨上鲜。”
阿冽默默地聆听，面容沉静，内心却唤起些什么？
“如果，如果我能为你守住‘命数’，那么，你会和我……走吗？”
“逆天改命……天，算作什么——如果，我非要做某件事，这天地间是没有东西可以拦住我的。”
……
想起这样的话语，亦是对于那个半年前的少年，那时的他傥荡不羁，风华绝代，茫茫人海掩不住他的意气风发，然而，只是半年不见，他的眼眸中却多了几分郁结，惘然。
——那一瞬间的感觉，仿佛失去了他本身的精髓，迷失了自我。
阿冽有些失神，自从那一次的别离，他们之间再也没有过多的交际，就算偶尔的几次照面，也只不过是不知道对方的身份，擦身过往。
其实，她从未有认真拨开他的心扉，那些接触或有意、或无意，就像路过的风景，只是匆匆一瞥，便没有再留意它的美丽。
暮然间，她突然有些想去仔细地打量这个少年，抬眸，看着眺望远方的他，这一次她才发觉，那张俊美的脸棱角分明，五官细腻的宛若细描精致而成的画，红唇仿佛滴出xue来——那一张脸，且如尤wu，有时候，是连女子也无法嫉妒的。
“她，对于楼主来说，很重要吗？”不知为何，那一刻，阿冽的内心居然问出这样一句话。
言熙突然怔了一下，低下头，沉默许久，正待阿冽气馁之时，耳边突然响起。
“我不知道重不重要，只是，那一段时间，她让我感受到真实的自己……其实，我们都是内心极其孤独的人。”
“或许，那不叫一种孤独呢？……看过了这世界的生死病老、荣辱卑贱，就如如鱼饮水冷暖自知——那也只不过是一种静默看这世间，以自己的方式。”阿冽静静地开口，眼眸中平静的如一片清潭。
“谁说的？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愿意孤独一人，只是因为她没有找到一个能够真正理解自己的人。”他的眼神微微呆滞，好似在解剖自己的内心。
阿冽沉默了，没有再说什么，侧过头，将头埋在臂弯里，闭目养神起来。
“你也认同我的话吧？”看着对面漠然的女子，言熙浅浅地一笑，毫不留情地拆穿，“突然间，觉得眼熟……我们应该在那里见过吧？”
阿冽迟滞了一会儿，内心竟微微触动，虽是极小的感触，但对方却明显地感受到她的变化，正是回避之时，敏锐地新楼主微微凝眉，“那日我在渭河河畔遇见的鲛人……可是你？”
阿冽仿佛松了口气，也不露神色，“或许吧，只是缘浅一线，见过亦是未见，未见亦是见过。”
“哈哈，未想姑娘还是参过禅的，有意思、有意思！”
言熙忽然大笑着拍起手来，而阿冽仍是平静地坐在那儿不说话，如此，言熙更来了劲，站起来开始打量她，想起某些他竟浮起戏谑的笑容，“记得，那一次见你，你鱼跃在水中，裸﹨露着白玉般的身体，海蓝的头发在水中摇荡，跃出shui面时，宛若亭亭玉立的荷花……可是，为何再次相见之时——”
下刻，他掠起她墨黑的头发，轻嗅在鼻尖，“海蓝成了漆黑的夜。”
“如今的九州八荒破败不堪，海国早已破灭，海皇和龙神双双葬生在碧落海，作为族人的鲛人们被捕于各方成为奴隶，幸运一些的，逃窜于九黎、南诏，不是成为妻妾便就是堕落风尘。”那一刻，她脸上的神情显得几分凝重。
言熙仿佛感受到压抑的气氛，却不露神色，“是因为害怕被抓zhu，掩埋特有的兴致，求个安稳吗？”看着她的模样，他似乎已经忘记了内心深处的女子，思虑起另一件事来，轻轻地拍了拍女子的肩，“你叫清澈，对吧……若是厌倦了颠沛流离的逃亡日子，那么就在楼中安置下来——不过，作为交换的条件，你必须为醉生梦死带来财富。”
“楼主的意思是，从我落户于这里开始，我便将自己的所有卖给了醉生梦死？”
然而，言熙并不答，浅看她一眼，神色莫测，“你很聪明……但是，醉生梦死中不能有这样聪明的女子，有些话，始终是放在心里的好。”
阿冽忽而静默了，目送他远去，待他不见，她也只是回过头，在石头边小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