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奕绝望地站在山崖边，山风刮过，带着没有一丝冬日暖阳的温度的凛冽寒气，让站在山崖阴影中的亡命老人更显萧索。
侯思止从天空落下，站在崖顶，漠然地俯视着下方。
李牧也停下追赶的脚步，站在一棵叶子枯黄却没有掉光的樟树树冠上，眯着眼睛淡笑着望着前方不远处的上官奕。
此地便是绝境，不管上官奕敢不敢从崖边跳下去，他都必死无疑，侯思止不会再给他逃亡的机会，不会让他真的越过边界去到达玛国。
上官奕自知活命无望，苍凉悲愤地仰头大笑几声，笑声如秋冬凋零的草木般萧瑟，又隐隐透出一股解脱般的无奈之感。
“没有想到，老夫十数年苦心谋划，却最终败在了青眉派如此不起眼的一个环节之上！早知今日，老夫就应该在素心道人死后，不顾一切入松州灭亡青眉派，何至于落得今日田地！”
上官奕怨恨地盯着李牧，话语中充满悔恨之意，便是由于他当初没有在意过这个小门派，才最终招致今日祸事。
李牧持剑而立，淡淡地说道：“多言岂不无益？上官宗主，你我之争从云山宗盯上我派仙灵土地就开始了，我师父素心道人虽不是亡于你们三人之手，却和你们脱不开干系！青眉派在夹缝中求生存，只不过似乎我的运气好一些，如今强弱之势转变，云山宗又违背大唐禁令，你们本就是自取灭亡而已，有今日下场不足为奇！”
上官奕怨怒的双目从李牧身上挪开，仰头望着晴空万里，慨然长叹说道：“不错，前因已经种下，今日之果也不过是其中一种罢了！只怪当初老夫千算万算，都没算到青眉派竟然还有崛起之机！素心有你这样高明的徒弟，虽死无怨矣！”
上官奕迎着山风狂笑，笑声老迈苍凉，似是终于接受败于青眉派之手的事实。
笑罢，上官奕猛地朝崖顶凶狠望去，恨恨地说道：“老夫只恨再没有机会向那个女人复仇，没有机会看到那个女人被拉下皇座，老夫要死在那个女人之前，真是很不甘心啊！”
侯思止不带任何感情的漠然眼睛看着他，缓缓拱手朝北方一拜，淡漠说道：“天后娘娘自当千秋万世，哪里是你这老匹夫能相比的？上官奕，你潜藏逃亡这么多年，就算当年剑南道战乱，都无人联想到你，让你活到今日，你该庆幸才是！”
上官奕满脸怨毒，轻蔑地厉笑说道：“千秋万世？当真是笑话！那个女人不过是窃取大唐帝国神器，妖言媚态迷惑唐皇，她有何资格称孤道寡？即便如今掌权高坐龙椅，也不过是牝鸡司晨而已！”
侯思止微眯的眼底划过一丝骇然杀气，声音无比冰寒地说道：“天后娘娘既得皇权神器认可，便理当天命所归，与陛下并称二圣乃是天道允可，哪里轮得到你这老匹夫说三道四？上官奕，你当年先是一力反对陛下承嗣大统，后陛下不计前嫌依然重用你上官氏，你却不知悔改不知好歹，妄断星象胡说天命，以谶语祸乱朝堂，妄图动摇大唐根基，才导致上官氏数百口人丧命，你还不知罪吗？”
侯思止阴寒的话语裹挟无尽肃杀之气，似在山谷间掀起滚滚杀机。
上官奕猛地狂笑出声，笑得无比凄凉，山风呜咽间好似上官家族数百口人的幽魂在诉说冤屈。
“老夫何罪之有？”如怒雷般地一声狂吼，包含了上官奕积攒数十年的怨气。
上官奕布满血丝的泛黄老眼鼓涨微凸，面孔狰狞状若疯魔，凄厉地大吼道：“即便时光从头，老夫依然敢说！‘女主乱政，国将不宁’！这本就是天道示警，是警告李唐天下提防那妇人毒心！如今陛下在朝却皇权旁落，李氏皇族惨遭封禁死狱，岂不是印证天机？大唐鼎立千年，如今皇权却被一外姓妇人把持，老夫冒死进言有何过错？只是无奈，陛下软弱多病，早已被那妖妇迷了心智，这是大唐的悲哀！”
上官奕无尽悲凉地仰天怒嚎，缓缓闭眼眼角滑落一颗带血的泪珠，族破家亡，深陷死境，上官奕已是赴死之心。
那句初始于天后进宫之时的谶语，近二十年来无人敢于提及，如今又被上官奕说出，侯思止漠然的面庞立时透出凛然杀气，森白的牙齿启合间如同挫骨的铡刀，寒冷至极地说道：“你应该庆幸今日此地死于我手！若是让你说着那句话入长安城，你必将受到难以想象的折磨，你会生不如死，到那时你会祈求冥界勾魂使让你早早丧命！”
上官奕轻蔑地冷笑一声，说道：“虎狼鹰犬四徒不过是那女人养的狗，纵使你们手段狠辣修为高绝，终究还是被套上枷锁的狗！天道何其不公，居然让你们这样的东西踏入仙道，甚至还能晋入真人甚至小宗师的境界！你们有什么资格敢称仙问道？不过是玷污仙途的刽子手而已！”
侯思止对于这些恶毒不屑的话语早已听得耳腻，更不会放在心上，漠然地说道：“效忠于天后，即便是当狗也是权柄在身富贵荣华，况且整个世间也鲜少有人敢挑战大唐皇权！修仙者何其之多，个个都想超脱天道飞升上界，求得所谓真正的大自在大逍遥！然在我看来，天道束缚之下谁人不是狗？想要走到最后那步，首先就是要活下去，要够强靠山要够硬，那么所谓的一切机缘幸运才会降临在你头上！上官奕，你连活命的机会都没有，又谈什么复仇？你也是条狗，更是一条丧家之犬！放眼天下，无人会为你这条无用的老狗做主！”
“我也是狗......”上官奕怨怒地神情怔怔，侯思止的话虽平静淡漠，正是这种冷漠至极的话语中透出最深重的蔑视，如一把重锤一样狠狠地敲击在上官奕心头。
深深吸了口气，上官奕恍然般地喃喃说道：“老夫自诩世事洞明，到头来却没你这个天后恶犬看得明白......或许再重来，老夫还是会向陛下说出那句话，但一定会等到老夫有足够的力量和那女人抗衡时......可惜，现在一切都晚了......”
落寞和淡淡的一丝后悔之意在上官奕脸上一闪而过，接着他便抱着必死的决心怒吼道：“侯思止动手吧！想要老夫的人头，必须要你亲自来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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