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下子就觉得压力大了不少，仿佛我们面对的是一个无法战胜的存在。
这感觉让我喘不过气——雨镇就像一个高压锅一样，而我，就是其中的食材。
这么一想，连空气也变得沉闷起来。
只是我还没说话，蔑雨就先开口了——
“真不是我麻木，但现实就是这么令人失望；如果是，那也是迫不得已——我曾无数次来到这里，或是其它方向的边界，但这种明明近在咫尺，却遥不可及的感觉……让我十分难受，一开始是新奇，然后是不屈，再到愤怒、到失落、到心灰意冷。我逐渐知道，这是不可能办到的，不管我如何努力，不管他们如何努力，这都是不可能办到的。”她用手抹下头发上的水，然后愤怒地甩掉。
——“所以我讨厌这里，现在若不是因为对这里的生活感到反感，我也不会来这里的，这种看得见却摸不着的东西，很讨厌。”她语气中带着怨念。
我看着她，没有说话。
和之前在树林中的那一番话相比，此时她的话似乎更侧向于她所处的世界本身了。
——虽然，听上去似乎没什么太大的区别；但还是有的，现在她的这番话可能是她的想法，而不是她在外界的刺激下为了解释什么东西才说出口的那种。
我也搞不明白，反正听到她这话，我感同身受。
像是在回应她一般，我点了点头，却没注意她根本就没看我。
接着她又望向我，道：“结界外面的东西，究竟是不是真的？”
“这个问题问得好啊，不过若是按我的经历，我可以告诉你——是真的，但是现在我有点不确定，也不管确定。”
——至少对于我，以及我身边的人，或者那些我根本就不认识的人，它是存在的。
就算我们是缸中大脑，那又能怎样呢？
否定世界的同时，我们也承受不起否定自身的代价。
“为什么？”她淡淡地问道。
“因为……一旦确定，那我就是在否定我经历过的一切。但这根本没有理由，如果这是真的，那我算什么，我遇到的人又算什么——你也不会说自己生活的地方是假的吧？”我道。
她皱着眉，点了点头。
“好了，你试试吧，我看看是怎么回事。”我将话题拉了回来。
——如果你刚才说的是真的的话。
反正无论如何，这一步都是必不可少的。
“好吧。你看着。”
只见她深呼吸，眼神变得犀利起来，然后向前迈出了第一步，此时轮胎印消失的地方离她只剩半米；接着她又踏出一步，这一步的步子小了一半。
她又深呼吸一口气，然后呼出来，让自己尽量放松。
——她离结界只剩20厘米的距离了，但就算还没触碰到结界，我也看到她周围的空气发生奇怪的扭曲，一时间信号干扰空前强烈，战甲的全息驾驶模式开始报警。
我预感到不好，但还是立在原地，事情似乎到了关键地步。
周围突然狂风大作，我看到她面前的结界开始出现颜色——那道透明的结界此时竟以她为中心显现出红黑相间的波纹，如同红色的涟漪，并且她的身体开始爆发出强光。
她仿佛一团火焰般燃烧起来！
一时间光线夺目，仿佛闪电在我们身边划过。
风似乎是从结界之外吹过来的，她的头发被吹得飘扬不止，她的身影在胜过烈日的光芒中化为一个模糊不清的黑影。
我仿佛听到了她的尖叫，我感到大事不妙，想上前去，全息驾驶模式却不合时宜地崩溃了，战甲自动转换到光学成像模式，并且降低了镜头亮度。
该死，偏偏是这个时候！
我的视野瞬间变得只剩下白色和黑色——白色是那些光芒，黑色是她若隐若现的身体。
——我想上前，但战甲却被这股狂风吹得走不动哪怕一步，仿佛我和她之间隔开了整个宇宙。
那一瞬间，我明白了那种可望而不可及的感觉，那种令人绝望并且对其深信不疑的无力感。
蔑雨似乎在努力突破结界的封锁，而结界也以同样的方式回敬她，光芒变得越发强盛——两者如同碰撞在一起的火花，闪耀间让人睁不开眼。
结界上的涟漪也波动得越来越剧烈，仿佛沸腾的水，但光影交织间，它更像是一片扭曲的红色星空，天地都为之黯然失色。
这场面让我想起了红龙事件，它们的攻击撞击在坚固的防御立场上那般景象，而蔑雨就是那些冲撞其上的炮弹、火焰——她成了一切变数的开端。
“蔑雨！”我吃力地朝她那里靠近，仿佛正攀登上一颗太阳，光线太过耀眼，光学成像系统的透光率一降再降，直到我的视线中只有一个模糊的光点为止——那是越发渺小的希望。
一时之间，我的大脑一片空白，甚至不惜战甲损坏也想把她拉出来，只是哪怕我使出了吃奶的劲，却仍旧是徒劳；不安的预感在我心中飞速聚集……
如此强烈的能量波动，难道这就是雨镇居民所面临的永远无法逾越的困境……
而蔑雨、他们，都在这种情况下尝试了很多次……我不知道，也无法知道，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可能只是凭借本能在行动——
蔑雨没有回应；就像枪口飞出去的子弹一头撞在目标上一样——不论结局如何，如果枪已经瞄准好了，那么接下来的一切就只能“听天由命”。
“蔑雨！”我再次呼唤，但声音却完全被面前刺耳蜂鸣盖住了。
我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即使战甲的隔音效果很好，嘈杂的声音仍然从四面八方涌进我的脑子，可能我根本就没发出声音，只是我以为自己吼得很卖力而已。
但没时间管那些了，我尽我所能地朝她呼唤，或者说是咆哮——但所有的行为都付诸东流，她没有任何回应。
反而我的脑子被这嘈杂不堪的环境弄得几乎崩溃，仿佛一百个中午的菜市场叠在一起，而我就站在其中的中心。
头好痛，实现也有些模糊，但远不及对她所处的环境。
要是知道这么大动静，我绝不会让她靠近这里；但她压根就没有跟我说，仿佛是觉得我真的能带她出去才这样做的。
然而我对这一切也是一头雾水……我，是不是在伤害她？
脑海中闪过只言片语，失去了海星的我显得相当笨重，虽然我感觉已经使出了十成力气，却仍然没靠近她哪怕半步。
这让我真切体会到了她眼中的立场的样子，那种坚不可摧、牢不可破；以及强烈的压迫感，简直就像是不可违背的命令，告诉企图越过它的人——滚回去。
真是……令人炸毛的想法。对于这个想法，我十分愤怒，牙关紧咬，却无济于事，我甚至连发泄都无法做到。
更让我想象不到的是这居然是一个人和一个不知道什么东西组成的结界产生的反应，那一刻天地为之失色，逐渐明亮的红色涟漪就是以她为光芒为中心之余能看到的唯一景色。
如同一道赤红的长城屹立在我们面前。
那一刻我还意识到，他们这样的行为是多么可笑和徒劳无功，甚至我尝试离开的行为也一样。
没有什么比这更加令人绝望的东西了；哪怕我搜集好所有线索，把雨镇翻个底朝天，也还是一样。
没想到这个东西竟成了一个诅咒。
面前蔑雨的阴影越来越小，因为她前方的光芒已经变得越来越亮，我不知道她是在刻意坚持还是被迫如此，但无论如何，眼前的光景都如同三日凌空一般让人失去了对未来的所有幻想。
没有任何所谓的希望可言。
我想救她，靠自己的力量——但现在根本触碰不到她，又何来“拯救”一说；战甲的透光率已经降低了99%，那抹光芒却依然耀眼，仿佛天地间更古不变的真理。
而真理之下有一个越发渺小的黑点，那是蔑雨的影子。
我不敢移开视线，仿佛一个不留神，她的影子就会消失，她就会消失，一切都会消失——虽然不知道这算是好事还是坏事，但我不希望她就此离开。
还有太多的事情没有做，还有太多的任务没有完成，我需要她，她也需要我。
但现在我却根本碰不到她！我使出全力，战甲在狂风中有些失衡——
因为太过用力，我感觉自己浑身发抖，仿佛这样可以帮她分担痛苦，虽然我知道……
但我仍在努力，咬紧牙关，直到战甲和地面间呈现出一个不正常的倾斜角度，但我并不是在跳迈克尔杰克逊的舞，只是风实在太大，我不顺势前倾，它就会把我整个掀翻，到那时候，一切都毁了……
——这次企图穿越结界的尝试不能没有我，不然，一切都毁了……
然而一切却戛然而止；电光雷鸣突然间无影无踪，面前的赤红涟漪也飞快地缩小消失，光芒骤降。
当我反应过来，一切就又恢复了平静。
光明消散，嘈杂渐远，世界仿佛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给冻住了，而雨镇的雨，也如同暂停了一般。
周围的光景全都慢了下来，没有光，没有影，没有烦人的噪音，所有的东西，都消失了一般。
我眼前顿时一片漆黑，倒在地上，同时耳鸣也是异常明显，周围的一切都突然消失，让我如同掉入了万丈深渊。
周围安静得可怕，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死没死，直到我调整了光学镜头的透光率，才确定自己还活着。
心脏狂跳不止，呼出的气息顺着脖子往身子下面窜，让我浑身燥热，坐立不安；强烈的耳鸣让我无法想起任何东西，但同样，我也没感觉身体有任何的异常。
只是原本穿着舒适的战甲在这时候就如同一口狭窄的棺材，让其中的我动弹不得。
我以为我是趴在地上的，但身体稍微有知觉后发现我是躺在地上的，但刚才我明明是身体向前倾的姿势，为什么……是我被那股能量的冲击波弄得失去了意识？
但我没有意识断连的感觉，这一切都太不真实，也太不合理。
很快，我就被其它东西吸引了注意力。
黑暗，一望无际的黑暗，除此之外我没有什么能看到的东西，一切仿佛都在那一瞬间被切断了，不管是时间、空间、还是生命、联系……
到最后，只剩下我粗重的呼吸声和心脏的跳动声交相辉映。
这是我除了耳鸣之外唯一能听到的东西了。
我想发出声音，却发现喉咙干燥难耐，身体上的力气也仿佛消失了——当透光率恢复至正常水平，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灰白的天空。
细腻的雨滴落在光学镜头上，如同一汪小小的湖泊，同时也模糊了我的视线，直到雨滴轻轻的淅沥声重新传入耳朵，我的心才慢慢平静下来。
我……还活着？
天空和细雨还是那么熟悉，这是雨镇独有的风光，却又像是在酝酿着某种疯狂。
身体如同被打了麻药一样完全动不了，冰凉的感觉从四肢往身体上袭来，仿佛我的战甲已经被冻僵了，而我也不得不眼睁睁看着这一切。
只有呼吸和视线是可以控制的，虽然不知道为何会这样，但我还记得刚才发生过的事——本来我是想利用战甲的出力去靠近蔑雨的，但越是接近，阻力也就越强，仿佛吹过来的根本就不是风，而是某种难以阻挡的力量，不然……为何她没有受这股狂风的影……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结界的样子，它和蔑雨产生了某种强烈的反应，就像水洒进了沸腾的油锅，在一瞬间周围的一切都沸腾起来，不管是她还是结界……
就因为这个，现场爆发出强烈的亮光，让周围的一切都沐浴在光辉之中，她成了光辉中一个越发渺小的影子，只有前方结界越发明显的反应证明了她为了突破这层囚笼所做过的努力。
再一想，那堵赤红的长城上如同布满了沸腾的岩浆，仿佛以排山倒海之势吞噬一切。
接着我使出全力，想救她于水火之中——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