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墨辰的爸妈如往常那样出去上班了，等到墨辉醒来的时候，家里就只剩下他和墨缘。
但他一起来就感觉身体不舒服，脑袋发热，身子也开始出汗。
原因他知道，昨天回来后他连澡都没洗，只是随便拿毛巾擦了下就回自己房间了。
对着镜子看了看自己有些红肿的眼睛，又摸了摸有些发烫的额头，“果然是发烧了……哎。”
不仅如此，肚子也很饿，但好歹酒已经醒了，至少这样就不会再做错什么事了，从此他的人生中又多了一件事，那就是绝对不能喝酒。
这或许会影响他将来的工作，因为工作而产生的应酬有时候不得不喝酒——但比起喝了酒而出现的严重后果而言，他还是宁愿工作受到影响，再说，现代人已经渐渐不流行劝酒了。
出了门，发现妹妹房间的门开着，爸妈的这套房子是三室一厅，他的卧室正对着妹妹的卧室。
一般来说，门应该是关着才对，毕竟再怎么亲情也要顾及隐私，更不用说平常爸妈就是这么教她的。
就好像昨天的事真的只是一场梦一样，她还是和往常一样就这样开着门。
但里面也没什么特别的，能看见书桌和床，还有些学习用品，虽说如此，却有一种墨辉难以描述的少女的气息，仿佛还伴随着淡淡的香味。
主要是比自己的房间整洁多了。
他回头看了看自己的房间；书桌上是漫画和书包，衣服裤子都随意地仍在椅子上，书架上也是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速溶咖啡、饮料、模型；墙上是动漫海报。
……总之就是一个男生比较典型的房间。
真是……这样的房间有什么好的，一个小女生没事跑来干嘛啊！以至于每一次妹妹跑进来，他都要慌忙地收拾一番。
反观墨缘，他自愧不如。
妹妹开始和父母分开睡之后的两年她的确是不怎么开门的，但不知什么时候开始，门就老是这样开着，说了也不听，爸妈在的时候还好点，他们不在的时候那可以说是100%开着的。问她原因，她就说这样空气好。
墨辉倒是能理解父母的想法，毕竟另一边就是他的房间，万一被哥哥看到——虽说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但他们总觉得会有些不舒服，大概是哥哥无形之中因为这事就占了妹妹便宜一样。
这对他们而言显然是“不利”的，但究竟是什么原因，墨辉不得而知。
或许就是那个时候父母就觉得兄妹两有些什么奇怪的地方，才开始让他们保持距离的吧。
毕竟兄妹两人都处在敏感的年龄，父母不希望他们离得太近，因为会产生不太好明说的危险。
就像……昨天晚上那样。
恐怕他们以为妹妹房门大开是在邀请我的意思？墨辉不由得产生了这样的想法，但他很清楚地记得，自从搬到这里来，就没有进过她的房间，那地方对他而言是绝对的禁区，尤其是在他已经感觉到父母意思的情况下。
但就算不为这个，他也知道自己不该侵犯妹妹的隐私。
倒是这个家伙，没事就往自己的房间跑，搞得我很尴尬啊……
但她也总是挑父母不在的时候跑来，仿佛是知道他们的想法一样。
不过，今后应该不会这样了吧……
想着想着，他叹了口气。
昨天睡前想的那些事情，他记得很清楚。
而且要怎样才能在不伤害她的前提下让她主动离自己远点呢？他想不出来。琢磨了半天，既然如此那只能选一个行之有效的方法，也就是采取强硬态度，但怎样才算是强硬态度？
大声吼她？甚至……动手？
——不行不行，这太难了……不，是根本做不到啊！
他都不知道自己为何会产生这种想法。
万一她告诉爸妈，自己还不得脱一层皮啊。
犹豫了一下，将烦人的事抛之脑后，他来到厨房，本想在冰箱里找些吃的他却发现穿着睡衣的妹妹在厨房里。
以及，睡衣的外面还裹着一条白色的围裙。她背对着自己，正在做早餐。
好香啊……
平底锅里正煎着荷包蛋，菜板上放着西红柿和生菜，一旁的两个盘子里分别放着午餐肉和已经考好的面包片。
然后妹妹就关火转过了身来，准备处理将菜板上的食材。
呃……
兄妹两四目相对，换来的却只有沉默。
还是齐刘海和单马尾，他真是再熟悉不过。
他惊奇地发现妹妹脸红了，然后害羞地望向一旁。
这是什么反应？他完全不敢想那些事情，也不信事情会是自己想的那样，此时的合理解释就是……她大概还在害怕自己吧。
“早……上好。”墨辉干燥的嗓子离艰难地憋出一句话。
妹妹慌张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赶紧望向下方的盘子，将面包片对折切成两半。
“早上……好。”她小声地回答。
墨辰眼里尽是哀伤的神色，看着面前娇小的妹妹，他喉头哽咽。
自己怎么会对她做出那种事！他甚至连想死的心都有了。
就连这个问候，都显得是如此的陌生，因为这是他记忆中第一次主动向妹妹问好。
一切都变得有些不同寻常。
“那个，昨天的事……对不起。”
墨辉靠在门上，有些无力地说道。他看见妹妹抿着嘴，似乎是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厨房里陷入了沉默，他看着妹妹将锅里的荷包蛋放入漏网滤油，然后开始切西红柿。
“其实我没指望你能原谅我……”墨辉的脑子里一片混乱，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但不说的话也不是一回事，他不希望这事就在沉默中迎来一个悲惨的结局，所以只能想一句说一句。
“但是，除了道歉，我什么都做不到。”
墨缘没有回答，只是将西红柿片均匀地放在面包片上面，又盖上一层生菜。
“发生了这样的事，我知道你心里很难过，其实我也很难过，我真的没有那样的意思。”
仍旧没有回应，妹妹只是从冰箱中取出芝士片，盖在生菜上面，然后将滤完油的荷包蛋盖在芝士片上。
“对了……你的身体……没事吧，让你受到这么大的伤害，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不管你恨我也好，骂我也罢……”
对方就像是没听到似的，开始将午餐肉切片。她的动作很细致，墨辉都看得有些入神了。
他清晰地记得，妹妹的厨艺明明没有这么好的。
而且，他做的是两人份——虽说如此，他却不敢确定另一份是谁的，是我的？她有些不相信，因为妹妹她现在根本就不理自己。
看来刚才的脸红不过是为昨天的事而羞涩而已，当那种短暂的羞涩过去，剩下的……大概就是仇恨和不屈了吧。
妹妹轻盈地将午餐肉片均匀地盖在荷包蛋上，然后又盖上一层生菜。
妹妹的动作细致而稳定，只是墨辉隐隐感觉有些不对劲，他害怕她手上那把明晃晃的餐刀突然向自己捅过来，不由得他咽下口水，往后退了一点。
“虽然爸妈已经教训过我了，我也向你道歉了，但是……我知道这远远不够、远远不够……如果你想要什么，我一定会尽量满足你，只要你能原谅我这个当哥哥的犯下的错……”
墨辉觉得自己已经语无伦次了。
他不是因为那把餐刀才这样说的，而是确实想得到对方的原谅。
“我真是个无耻的人，明明都伤害你那么深，却还在请求你的原谅，我……”
——这句话，他没能说出口。
妹妹仍旧不回应，只是再盖上一层西红柿片，最后再盖上面包片。
然后，她轻轻地抬起餐刀，刀刃的反光在那一瞬间晃过了他的眼睛！
——那一瞬间墨辉瞳孔紧缩，他感觉自己想象的事情要成真了！
时空在那一瞬间都停滞了，他听不到任何声音也看不见任何事物，周围的一切都安静下来，令人窒息的危机感在他身边蔓延。
咔嚓、咔嚓……
剧烈的心跳声在胸腔和大脑之间回荡着。
什么声音！？
——只见盘子里的两块食物被对半切开，变成了四块三明治。
接着，妹妹放下了餐刀，将三明治摆盘，放进了微波炉里加热。
随着微波炉的噪音响起，墨辉感觉周围的世界又恢复了。
他艰难地松了一口气，额上豆大的汗珠渗了下来。
他不知道刚才那是什么感觉，想跑身体却动不了，想喊嗓子不仅干燥还有一种刺痛感。
然后，兄妹间是长达接近两分钟的沉默，每一秒，都是煎熬。
——叮！
微波炉清脆的铃声划破了寂静。
妹妹打开微波炉，将其中一个盘子递给墨辉，才终于开口：“来，哥哥，我们边吃边说吧？”
那一瞬间墨辉不寒而栗，只是伸出有些无力的双手接过盘子。
餐桌上，墨辉看着自己盘子里的两个三明治，心有余悸。一旁是妹妹倒好的一杯牛奶。
单纯地说，三明治成色很好，让人看上去食欲大开，牛奶也很新鲜，从早餐的角度而言这一顿无论是营养还是分量都很充足——但今天的妹妹有些反常——不对，是非常反常！他根本揣摩不出她现在是一种怎样的心情，但往坏的想，可能刚才自己的那些话已经将她激怒了。
在沉默中隐忍的人无疑是最可怕的，尤其是刚才——当妹妹把盘子端到自己面前时脸上那天真无邪的笑容……真是让人有一种说不出的恐惧。
想到这，他迟迟不敢下口。
“哥哥，你不吃吗？”墨缘轻声问道。
墨辉被吓得一个激灵，才赶紧拿起一块三明治啃了起来。
而妹妹就这样看着他，似乎是在期待着什么。
他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神，也不明白对方想要做什么，仿佛脑子短路了一样。
明明是亲人，他却感觉两人之间隔了一层很厚的雾。
“哥哥，你怎么不说话，不好吃吗？”
啊，原来是这个……那一刻他反应了过来。
“好、好吃！”
接着他因为说话太急呛得咳嗽起来，又赶紧喝了口牛奶才缓过来，显得十分狼狈。
的确很好吃——各种意义上来说，但再好吃的食物也得有一个能够享受它的环境，墨辉认为现在自己显然不具备那样的环境，以至于妹妹亲手做的美味食物他吃起来都如同嚼蜡。
“那我就放心了！”妹妹开朗地笑了起来，然后吃着自己的早餐。
看到这一幕，墨辉稍微放心下来，也许……是自己想多了？只是他不明白为何妹妹在经历了那些事后居然还能表现得和什么都没有发生使得，她心里……难道就真的没有受到伤害吗？
他不信，但也无法再去揭开那些伤口。
只是，他还是需要确认一些，否则始终会感到良心不安，不管对方究竟会如何回答——类似的错误他已经犯了一次了，决不能再犯第二次。
他要亲耳听到，目前妹妹对自己究竟是什么态度。
“你真的不在意吗？”
“什么？哦，那个啊……”墨缘低下了头。
“怎么会不在意呢。”她对哥哥露出笑容。
但墨辉能感觉到，她笑得十分勉强，谁看都知道这是假笑。
这笑容让他很心疼。但这还不是他自己引起的。
“对不起，我……”他放下了吃了一半的三明治，想要安慰妹妹，但始终不知道究竟该怎么说——或者要怎么说，她才会原谅自己。
“没关系的，我……”妹妹带着哭腔，眼泪掉了下来。“我相信哥哥不是故意的，这不是哥哥的错，我只是希望……希望爸爸妈妈能对你好一点。”
“喂，别哭啊……”墨辉赶紧跑到对面，将餐巾纸递到她手上。
本来他想直接替她擦掉眼泪的，但当两人还有一个身位的距离时，他感觉自己就无法再往前迈出一步——哪怕妹妹现在已经泪流满面了，也仍旧如此。
来自爸妈的警告像是无形的墙壁，让他无法再靠近墨缘。
那一刻，他明白了，自己根本安抚不了、也保护不了自己的妹妹，心灰意冷的他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对不起。”他紧握着拳头，声音颤抖地说道。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