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小声啜泣，而是真正意义上的嚎啕大哭。
一把年纪的老人，竟像个孩子一样，哭得毫无形象，眼泪就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样，顺着眼尾的皱纹，扑簌簌的往下掉。
眨眼间转变的情形，看得几秒钟之前还万分委屈的颜小念，心口莫名跟着一疼，身旁的陆庭深和项琛也是皱眉一怔。
“妈！”
韩阿姨一脸心痛，几步走到韩阿婆身旁，试图劝慰。可韩阿婆将袖子往脸上一蒙，不等她说话，就快步走进了里间，“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源源不断的哭声，即使有门板的阻挡，依旧源源不断的传到众人的耳中。
颜小念听着，心里越发不是滋味。
虽然通过监控录像，澄清了她的嫌疑，是件好事。可想到老人的宝贝突然摔坏、伤心难过的心情，她一点儿都开心不起来。
尤其昨天在锦堂路上逛了将近一天，她已经对古陶瓷方面多多少少有了一些初步了解。
这会儿目光落在地上，看着一地的碎片，她眉头紧锁，感觉韩阿婆的哭声就像是针一样，扎在了她心上。
稍微掂量了一会儿，她小心的说道：“韩阿姨，您家这瓷瓶应该是正宗大清官窑出身的吧……青花缠枝莲纹，长颈、圆腹、圈足，边饰是忍冬纹，好像是当时皇上赏赐功臣的一种赏瓶。”
用青花和莲花做纹饰，有暗示大臣为官清廉的意思。
“虽然不知道具体价值是多少，但是肯定市值不菲。可现在，经过刚才的事，东西一下子毁了……”
“可不是”，项琛也是一脸惋惜，不等她说完，就凝眉接过了话茬：“我虽然是医生，但是也听过文物收藏界的一句老话，叫‘瓷器有毛，不值分毫’。意思就是说，任何价值连城的瓷器一旦有了破损，价值都要大打折扣。您家这瓶子原本是完好无损的，今儿这么一摔，少说也要摔掉五分之四的价钱。也就是说，这瓶子如果之前值三百万，这么一摔，估计也只能值个五十万左右了。别说阿婆了，就是换了是我，估计也要心疼死了。”
“不”，韩阿姨听见他们两个的话，却是叹着气，摇了摇头：“你们不懂，我妈她之所以这么伤心难过，其实并不是单纯的因为这瓶子值多少钱，而是因为这个东西，对她老人家有特别重要的意义。”
“特别重要的意义？”
之前发生争执的时候，颜小念好像依稀就听韩阿婆这样说起过，这会儿听见韩阿姨再次提起，她眉头紧皱。
韩阿姨又是一叹，低头看着地上的碎片，怔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开口。
“我妈是十几岁的时候，其实曾经有过一个青梅竹马的恋人。那时候，我妈家里是开小酒馆的，在当地小有名气，生活还算富裕。但她那个竹马却是个孤儿，爹娘死的早，几乎是靠吃百家饭长大的，小小年纪就四处打工。因为经常在我外公家的小酒馆帮忙，修木头桌椅、扛东西，一来二去，就和我妈就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而且……”
“而且暗生情愫，互相喜欢了？”
“对”，韩阿姨点点头：“过去那一代人都很单纯，无论是对友情还是对爱情，都特别的真挚。两个人虽然没像现在的年轻人一样，正正经经谈过什么恋爱，但是喜欢就喜欢了。我妈长到十七岁的时候，就答应了那个竹马，会嫁给他。可是……”
“可是怎么？”
虽然已经是几十年前的的事了，可无论是颜小念、项琛还是陆庭深，一点儿都不觉得像是听故事，而是感觉就像在听现在身边、真真实实发生在周围的事情一样，揪紧了心。
“可是，就因为那个竹马是孤儿，什么都没有，我外公说什么都不同意我妈和他在一起。不仅把我妈关在了家里，不让她出门，还找了个媒人，要把我妈嫁给当时镇上，一家制衣店老板的儿子。眼瞅着聘礼都送到家了，我妈和那个竹马全都急了。几乎在聘礼送到我外公家的同时，那个竹马就带着一个四方盒子找到了我外公……”
“那个盒子里的东西……”颜小念已经隐隐可以猜到了，不等韩阿姨说明，就忍不住捏紧了指节，咬着唇角，试探的问道：“就是今天摔碎的这只青花缠枝莲纹赏瓶？”
“没错……”韩阿姨说到这儿，一脸心痛：“这只瓶子据说是我妈那位竹马当时家里唯一值钱的东西，是他爹娘留给他的。因为对他有很重要的意义，不论那些年生活的多难，他都没舍得卖。可就是这么重要的东西，他却给了我妈，当做聘礼。可想而知，他对我妈的感情有多深了。”
“那后来呢？阿婆的父亲同意他的提亲了吗？”
“哪儿能同意啊，要是同意，我妈现在也就用不着整天对着这么个瓶子回忆过去了。瓶子虽然贵重，可人家制衣店给的东西更多也更好，我外公为了我妈以后能过上好日子，说什么都没同意，当场就发了一通脾气，把我妈的竹马撵出了家门。”
韩阿姨说到这儿有些哽咽：“竹马虽然被撵走了，可还是不愿意放弃，不愿意看着我妈就那么眼睁睁的嫁给别人。他偷偷翻过了我外公家的院墙，跑到我妈的房间外面，把瓶子塞到了我妈手里。让我妈千万不要答应制衣店儿子的提亲，等他一年。一年的时间，他会努力赚钱，再来我外公家提亲。”
“然后呢？阿婆……没有等到他？”
“嗯”，韩阿姨长叹着点了点头：“不止一年，等了好几年也没等到。听别人说，好像是去海南做生意的路上，被抓壮丁了。你知道，我妈十七岁的时候，正是局势动荡的时候。当时上淮乡下虽然安全，可是出了上淮，很多地方都很危险。他那一走，竟然再也没有回来，几十年了，也没有个音讯。很多人，都觉得他很可能是死了。可即使这样，我妈还是想着他当时说的话，一直坚持着等他回来。等了一辈子，这一辈子，都是一个人，一直都没有结婚。”
“那您？”
颜小念闻言，大吃了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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