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比普通水塘要大一些的小山涧,水很清。
都说水至清则无鱼,但这里一眼扫过去,还真有鱼,而且,这儿的鱼儿游得还挺欢。
凌默宸放下手中的钓具,站在那小山涧边沿处,眼睛四处观察着,仿佛有一些游离相外之感。
许若瞳有些得意地道:“这地方不错吧?虽然这里不算很偏,但知道这里的人不算多。以前,我跟爸爸和梅姨来过这里几次,每次都会钓几条大鱼回去。味道可美了。”
许若瞳突然就听到凌默宸双手握拳的手,骨节处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声音。
许若瞳心里立刻是一阵慌。
她忘了,她不能在凌默宸面前提爸爸和梅姨的事的。
她连“对不起”三个字都不敢说,就怕会更刺激到凌默宸。因为,凌默宸此刻的脸色很吓人。许若瞳简直有种惧怕,怕他可能随时会跑过来,直接就伸手掐死她。
良久,凌默宸的脸色才缓了下来。
他没说话,拉开了带过来的可折叠户外沙滩椅,坐下来,拉开了钓具的包包,慢慢地仔细地安装着钓具。
许若瞳大松了一口气。看来,危险算是过去了。
她拿起带来的一支秀珍小揪和一个盆载小花盆,走到旁边一处土壤较松软处,蹲下来开始挖土找蚯蚓。
爸爸告诉过她,他试过各种各样的鱼饵,发现这里的鱼最爱吃的,就是这里附近挖出来的蚯蚓。
只是,她现在不敢再提爸爸两个字,只默默地挖着蚯蚓。
这里的蚯蚓还真不少,等凌默宸完全装好了那两支钓杆时,许若瞳已挖到了四五条蚯蚓。她捧着那手掌大小的小花盆,献宝一样地跑到了凌默宸的面前。
“你看,鱼儿的食!”
凌默宸看了看小花盆里正在薄薄泥土层中乱钻的蚯蚓,又看了看站在他面前的小女人。
“你来钩上。”
许若瞳立刻一脸苍白,“你是男人啊,怎么能让我一个女人来做这种事?”
“我多劳没问题啊,可你,总不能不劳吧?”
什么叫不劳啊?
“我哪有不劳?我就是……就是……”
许若瞳越说越没底气,终于,还是一把拽过了凌默宸的手来,捏了两条蚯蚓放在他的手掌上,然后,就赶紧撤回她的地盘,继续挖蚯蚓去了。
凌默宸看着她逃也似的小身影,眼底慢慢地漾出了一丝浅浅的笑意。
不到半小时,许若瞳已挖好了足够两人用的蚯蚓。
她把装蚯蚓的小花盆放到凌默宸的身边时,已是午餐时分了。
两人再次分工。凌默宸守着两支钓杆,许若瞳就着山涧里的清水洗了洗手,就开始准备午餐。
她在一小块树荫下,铺开了一张野餐毯,将背包里准备的各样食材取出来,像只小蜜蜂一样地一边哼着歌,一边为填饱她和凌默宸的肚皮开始忙碌。
关于午餐问题,本来许若瞳是想在来的路上,随便找家必胜客或麦当劳之类的,打包几盒披萨或全家桶之类的。但凌默宸不让,非让她自己动手准备。
因为是临时决定,准备仓促,带的器材和食材都并不多。
就只是一块轻便的塑料薄罾板、一把小餐刀、一小罐沙拉酱、一包三明治面包、几片出门前煎好的培根和几个煎鸡蛋,用保鲜袋装着的几袋已洗好的各式蔬菜,还有瓶装的进口纯果汁。
仅仅半小时不到,午餐就被搞定了。
很简单,但也还算丰盛。
四个三角形的培根鸡蛋三明治、一碗新拌的蔬菜沙拉,另配果汁。
凌默宸走过来,和许若瞳一起坐在野餐毯上。许若瞳以伺候皇上用餐的恭敬态度,将三明治双手递到了他的手里。
“条件有限,准备仓促,你将就一下。”
凌默宸手里捏着三明治,手腕转动,先观察了三明治几秒,然后才开吃。
许若瞳很认真地看着他,问:“味道怎样?”
凌默宸很给面子地给了三个字的评语,“还不错!”
听到这个评价,许若瞳一脸的满足:“你喜欢就好!”然后,她才自己也拿起一个三明治来啃。
凌默宸看了她一眼,眼底又隐隐有了一丝笑意。
许若瞳美美地啃着三明治,凌默宸不时会看她一眼。
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受许若瞳那副毫不做作的吃相的影响,凌默宸总觉得,每次跟许若瞳这个吃货在一起吃东西时,胃口都会特别的好。
吃着吃着,问题来了。
许若瞳有个很让凌默宸头痛的毛病,那就是丢三落地、不会收拾。
她开了抽屉,就能忘记关上。换下的衣服,从来不会扔洗衣间,在哪换的,就扔哪里。
和爸爸住橡树别墅时,有妈妈和佣人为她收拾,在华锦园时,好歹还有刘燕给收拾收拾,到了静湖,就只有凌默宸和许若瞳两个人了。
凌默宸一个人时整洁有序的别墅,一旦加入了许若瞳这个女人,立刻就会被她搞得乱七八糟。
今天出门时,他还特意提醒了许若瞳两遍,好好想想,东西都准备齐了吗?许若瞳信誓旦旦地说准备齐了。他说服自己大胆地信任她一次,就没有做检查。
眼前,正午有些毒辣的阳光,被树叶分成了斑段的光点落下,耳中是林间鸟儿脆亮的鸣唱,口里还吃着简单但还算美味的三明治,整天忙碌于在全球赚钱的凌默宸,一时之间,颇有了点“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满足感。
可是,当他想要去取保鲜碗里拌好的沙拉吃时,却发现没有可用的工具。
“筷子呢?”
许若瞳也吃得正欢,听凌默宸问她要筷子,她赶忙拎起旁边已近空的软趴趴的背包,努力翻找。背包被她搜刮得连里布都全部翻了过来。
她傻眼了。
木有。
凌默宸又问:“那勺子呢?”
也木有。
凌默宸第三次问:“叉子呢?”
还是木有。
卧槽!凌默宸忍不住心里来了句脏的。
来再脏的也没用。现在摆在眼前的问题是:要怎么吃完这餐饭?
总不能让他跟原始人一样,用手抓着吃吧?蔬菜沙拉上,可都是拌了沙拉酱的,那一抓,还不得全手全脸都被酱给涂满了?
又想做懒人,又想活得好,那是很需要独有的懒人智慧的。眼下,许若瞳就向凌默宸充分地展现了这一真理。
她在凌默宸恶狠狠的目光瞪视下,垂着脑袋坚持了近十秒钟,然后,她突然像农奴想到了翻身办法般地突然一抬头。
“爷,您稍安勿躁,小的立马就为您解决这个小问题。”
说着,她就像只小兔子一样地窜起,跑到了旁边的权木丛里,弯着腰开始寻找着。
十分钟后,两双洁白的“筷子”,伸到了凌默宸的面前。
那是用被太阳整日暴晒过的有些半枯的权木枝做成的。许若瞳把那枝子上面的皮撕掉了,然后用餐刀刮了刮,再在罾板上切成了四段。
见凌默宸嫌弃地看着那两双不伦不类的筷子,许若瞳还狗腿地做着解释。
“你别嫌它脏啊。我特意选的那块向阳面,折的这枝子。所以,这是经过了无数日子的紫外线杀毒消菌过的。”
嫌弃归嫌弃,凌默宸还是拿起了那现场制作的、还经过了无数日紫外线杀过菌的“筷子”。
吃着吃着,又发现少了样东西,餐巾纸。
不过,前有筷子事件,这次,凌默宸已经不怎么激动了。
因为没有餐巾纸擦嘴,用完了午餐,许若瞳的嘴角还粘着几小粒三明治面包的碎渣渣,她一直没发现,还像只小蜜蜂一样地收拾着野餐毯。
凌默宸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伸手想帮她弄掉。
她条件反射般地脑袋一偏,想躲。
凌默宸干脆一手扣住她半边脑袋,让她动弹不得,一手轻轻抹去了她嘴角的渣渣。
看到凌默宸手指上的面包渣渣,许若瞳脑补了一下自己刚刚的形象,脸立马就是一红。
她觉得她平时吃东西还是很优雅很淑女的啊,为毛在凌默宸面前时,她却总是会三番四次地犯这种低级错误呢?吃甜品沾奶油也就罢了,现在吃个三明治,还会沾面包渣渣,简直是太不像话了。
“那个,嘿嘿,谢谢啊!”
然后,她就很不好意思地垂下了眼。
凌默宸帮她解决完了问题,本打算立刻放开她的。可是,看着她的小脸突然就红了,人又突然作娇羞状地垂下了头,他突然就心里一荡,眼底立马就幽深了几分。
最是那一低头间的温柔。张爱玲《倾城之恋》里,范柳原说白流苏会“低头”,这是很有事实依据的。
可是,她脑袋一用力,凌默宸立马就又把她的脸给掰了回来。
“怎么谢我?嗯?”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明显的挑逗。
许若瞳脸色有点僵地又“嘿嘿”一笑,回道:“要不,我也帮你擦一下?”
凌默宸的手,突然就顿住了。
他根本就没真的想要怎么样,只不过就是想逗逗许若瞳而已。
他就是喜欢看许若瞳在他面前那种慌乱无措的样子。简直是越看越可爱、越看越有趣。
他没想到,这个傻妞平时倔得跟头牛似的,可在这件事上,却是这么地不经逗。他才稍稍一动,她那边居然立马就缴械投降了,而且,还向他开出了这么优惠的投降条件。
只是,凌默宸这会儿一高兴,根本就没往坏处和深处想,不知道她投降背后的真正原因。
他饶有意味地挑着许若瞳的下巴,问道:“这可是你说的?”
许若瞳一看有戏,立马就鸡啄米一般地拼命地点着头,道:“我说的。”
许若瞳见他如此,大松了一口气。
凌默宸也轻轻地吐了一口气。
阳光、绿林、山鸟、渊鱼,两个人、两根杆。
这样的情景,很容易让人想起“岁月静好”一类的美好词汇。只是,两人仿佛都在想着自己的心事,心思好像都不在眼前。
许若瞳想起了多年前,她与爸爸、梅姨一起来这里垂钓时的情景。
爸爸从来没有和妈妈一起带她来过这里,却和梅姨来过几次。若非她坚持地闹,爸爸也没想着要带她来。
以前年纪太小,许若瞳从未留意过这个问题,但现在,她隐隐想到了一些什么。
所以,一股难言的惆怅之感,就渐渐充斥了她的心间。
她扭脸看向了身旁离她只有两米远不到的凌默宸。
他的双眼一直看着水面,但是,许若瞳觉得他的侧脸,看起来有一种很沉很深的忧郁之感,这和他平常的冷峻是很不相同的。
他是不是也想起了一些令他不愉快的往事呢?许若瞳忍不住地在心里问着。
凌默宸杆子上的浮子很明显地颤动了一下,许若瞳猛地回过了神来。
可是,凌默宸的眼一直望着水面,心思却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他居然没发现。
许若瞳连忙跑过去,一翘那杆子,果然,一条约莫有七八两重的鲫鱼咬上了钩。
这是他们今天收获到的第一条鱼。
看着鱼钩上吊着的那条还在活蹦乱跳地挣扎的鱼,许若瞳开心得连连大叫:“钓到了、钓到了!”
凌默宸也从自己的心事中醒过来,眼睛里的神采也亮了几分。
许若瞳赶忙拎着那个带来的蓝色塑料小桶,在水涧里装了大半桶水,拎到了凌默宸的脚前。凌默宸将鱼从鱼钩上取下来,放入了水桶里。
许若瞳蹲在水桶边,看着那鱼在水桶里游来游去,欢喜得像个孩子。
“我们真棒!”
她抬起头来,看着凌默宸,眼睛里闪动着热烈的兴奋感,一双眸子亮晶晶的。
凌默宸定定地看着她,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嘴角微弯,朝她微微地笑了一下。
他这一笑,让许若瞳看得有点呆了。
凌默宸极少这样地对她笑。不含戏谑、不带逗弄、不显邪魅、也不藏着其它的恶意,就只是一个干净的、纯粹的笑。
这样的笑,如冰雪初融,如春光乍现。
这样的笑,让一向生冷如雪峰的凌默宸,一下子就显得亲和了许多,就仿佛是神只突然走下了他的神坛。
惊艳而骇俗!令许若瞳的心头,瞬间大振。
许若瞳觉得,她真的是被这样的凌默宸给强烈地吸引住了。以至于,她在自己未曾意识到的情况下,就脱口而出。
“我喜欢这样的你!”
凌默宸突然就收住了笑,只定定地看着眼前的小女人。
刚刚那瞬间的他,对许若瞳有多振动,此刻,许若瞳的那句话,对凌默宸就也有多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