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让她惊讶的事,这个世界的中医,似乎和她学的有些偏差。
就像拨火罐和刮痧的失传,针炙的针法也失传了许多。
“对了,你们谁听说过月华参?”又一拔辩症结束,苏元参突然问道。
苏软萌的注意力一下子提了起来,同时,心里热热的。
这是为了她。
“月华参?”苏元亭疑惑的看了看他,“药还是什么?”
“月华为红,难道指的是丹参?”旁边有人脑洞大开,猜测道。
“那千叶醉、离息莲呢?”苏元参看了苏软萌一眼,又问道。
“元参,你打哪听到的这些药名?”苏元亭奇怪的问,“我行医这么多年,头一次听说。”
“一叶草倒是有。”苏常山也好奇的看着苏元参,问道,“打哪儿看到了什么古籍?”
“也不是。”苏元胡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他没说是苏软萌在找。
她之前说过,是听说的,只是好奇问问。
想来,后来让五族老寻这三味药材,也是因为对药草的痴迷吧?
想到她提的四个条件,苏元参下意识的便忽略了三味药草的事。
苏软萌听到这儿,心情骤降。
难道是她拿到的药方出错了?
看来,回一趟田角山势在必行。
这个话题持续了一会儿,很快便歪楼到古藉药方上,自然而然的也就提到了被烧毁的药堂藏书楼。
这些,苏软萌一概没兴趣,加上心情不好,她干脆悄然起身,去了苏广白的房间。
屋里,苏川柏兄弟俩仍在,帮着苏广白按揉拘挛的四肢。
苏软萌过去把过脉,检查了一会儿,也不理会他们,找了角落一张椅子,窝在那儿闭目养神。
苏川柏看到,想了想,出去找人要了一条薄毯。
靠近的片刻,苏软萌睁开了眼睛,看了他一眼。
“虽说是夏夜,也得注意着凉。”苏川柏笑着示意了一下手中的薄毯,披到了她身上。
“谢谢九叔。”苏软萌笑了笑,接受了他的好意,“过一个时辰叫我。”
“好。”苏川柏含笑点头,回到了那边继续做事。
苏软萌很快睡了过去。
一个时辰左右,她便自动的醒了过来,睁开眼便看到面前的苏川柏。
“我正要喊你呢。”苏川柏笑了起来。
另一边传来苏常山等人小声的说话声。
苏软萌看了看,见苏元胡等人已经都齐了,她忙撩开了薄毯,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脚。
“不多睡会儿?”苏常山看了过来。
“不了,时辰不能误,弄完了我回家睡。”苏软萌摇头,挽起了袖子。
她的药箱,一直好好的放在旁边的桌上,没人动过。
“这药箱倒是实用。”苏元亭这会儿已对她改观,连带的对她带的东西也关注了几分,“可否仿制?”
“明儿给您图纸。”苏软萌也懒得扯皮。
一个药箱要是能转移他们的关注,不来打扰她的清静日子,也值。
“能否看看这些?”苏元丰的目光落在药上。
“当心,有毒。”苏元参看不惯他俩的态度,在边上插了一句,“她的箱子,只有她自己能动,别说我没提醒你们。”
“毒?”苏元丰微讶。
“对,很多的毒。”苏元参一本正经的说道,好像他很了解似的。
苏软萌微勾了勾嘴,心情稍好。
第二次行针,又是半个时辰。
打完针,苏软萌锁了自己的箱子,便准备离开:“今晚应该没什么事,我先回去了。”
“明早可还要行针?”苏川柏忙把诊案递了过来,“你看看,可有差错?”
“差不多。”苏软萌没接,歪着头扫了一眼,点了点头,“明日若还未醒,再行针,若不出意外,明日下午会有效果,届时,给他用你们开的那个方子……嗯,那里面的所有药都各加一钱,另加生铁锈磨的浓汁一起煎汤。”
“生铁锈?”苏川柏愕然。
“嗯,一日进一剂,另外,安宫牛黄丸两丸,捣为糊,再取羚羊角粉半钱,麝香半钱,以竹沥水加姜汁数滴,一日内多次分服。”苏软萌飞快的交待。
“安宫牛黄丸是什么?”苏川柏记录完,犹豫的问。
“……”苏软萌愣了一下。
乖乖,好像她又找到一个可以卖的药方?
安宫牛黄丸,清热解毒,镇惊开窍。
用于热病,邪入心包,高热惊厥,神昏谵语;中风昏迷及脑炎、脑膜炎、中毒性脑病、脑出血、败血症见上述证候者。
苏软萌发现商机,当然不会把药方透露给苏川柏,随意的将药的作用说了一遍,便径自出去。
虽是,半夜,苏府里外却依旧灯火通明,那些守在外面的医师也没有离开。
苏软萌扫了他们一眼,撇了撇嘴。
明知守在这儿没什么用,还守着,还真是迂腐。
“大小姐要回去了?”刚从花厅出来,旁边的房门口便传来了忍冬的声音。
“嗯。”苏软萌侧头看了看,应了一声。
“老太爷如何了?”冬忍迎上前,关心的问。
“明日会好些。”苏软萌随口应道,一抬眸,便看到那边屋门内晃过的身影。
是苏老夫人。
“大小姐有几分把握?”忍冬又问。
“有人怕我治死了老太爷么?”苏软萌挑眉笑问道。
“大小姐说笑了。”忍冬忙解释,说道,“老太爷是好人,好人该有好报,奴婢们都提着心祈求着呢。”
“我母亲也是好人。”苏软萌淡淡一笑,“事实证明,水惠琴比她多活了十数年。”
这样的想法,并不是她有多愤世嫉俗,而是单纯的觉得,所谓的好人坏人之说,并没有什么说服力。
忍冬有些尴尬,垂了眸:“大夫人自然是好的,或许,天妒英才……”
“天妒英才……呵呵。”苏软萌撇了撇嘴,也没兴趣和她多扯,挥了挥手,走人。
忍冬要问的话没得到答案,见状,也不敢上前拦她,只好转身回去复命。
如同之前一样,苏软萌刚出现,橙露便现了身。
苏软萌也没多问,直接回家。两匹马拴在门口,面前堆了不少的草料。
家里安安静静的。
不过,她们刚刚推开院门,田小翠和小雨的房门同时打开了。
“小萌,你回来了。”田小翠一边拢着衣襟,一边迎了过来,关心的问,“你俩吃了么?”
她知道她们去苏府的事,但是,她并不觉得苏府那样的地方,会给小萌准备晚饭。
“我吃过了,给橙露做些吃的。”苏软萌摆摆手,背着药箱回房。
“我去。”小雨立即往灶间走。
“我自己来吧。”橙露犹豫了一下,跟了过去。
她确实也是饿了,虽然这种饿,并不打紧,但看到她们这样的关心,她舍不得拒绝。
“小萌,老太爷能治好吗?”田小翠打了水送到了苏软萌屋里,一边打听。
“调理好,可以的。”苏软萌把药箱搁到了竹柜顶上,挽上袖子,过来捧了水洗脸,一边说道,“过些天,我得回一趟田角山,你一起去还是留在这儿?”
“真的?!”田小翠惊喜的瞪大了眼,把苏府的抛到了脑后,想也不想的回答道,“当然一起去啦。”
出来这么久,她也想家啊。
“那行,你跟蔡叔提一提,别耽搁了他们的差使。”苏软萌哑然失笑,叮嘱道。
“嗳,我知道啦。”田小翠喜笑颜开,随即又皱起了眉,“小雨和橙露也去吗?都走了,那这边的药田和家里这些怎么办?”
“让小雨留下,这次我们骑马去,早去早回。”苏软萌想了想,说道,“到时候托向暖多照应照应她。”
橙露是不可能留下的,而小雨估计不会骑马。
而且,君维安快回来了,到时候见不着她,总得有个人留守告知。
“行。”田小翠没有异议,“我明儿就跟她们说。”
“快去睡吧,我洗洗也睡了,明天还要去苏府。”苏软萌将余下的水提进了隔间,倒入了木桶里。
“我再去给你提一桶。”田小翠一想到可以回去看看,脚步更加的轻快。
简单的洗了个澡,收拾了一下隔间,苏软萌便直接睡下。
次日,她在家窝了一上午,制了十丸安宫牛黄丸,这才带着去苏府。
这一次,看门的老仆很爽快的开了大门,恭恭敬敬的引了她进去。
“大小姐。”
一路上,所有仆人们无论老幼,无论当时在做什么,一看到她,全都停了手里的活,冲着她恭敬行礼。
“……”苏软萌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不过,她也只是皱了皱眉,淡定的路过。
老太爷的院子里,人已经少了一半。
苏川柏兄弟俩也没在,守在屋里的是两个年轻医士,看到她,忙转身行礼:“大小姐。”
又来……
苏软萌抿唇,忽略这怪异的情况,将手里的药递了过去:“按昨天的诊案记录中写的办法给他喂下去。”
“都准备好了。”其中一人接了,便要出去。
“药都是有数的,五日的量。”苏软萌淡淡的说了一句,上前给老太爷作检查,“还有,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这药还是在这眼皮子底下调为好,若不放心,让外面懂的人来几个查一查。”
“大小姐这是不信我?”那人僵了僵,飞快的看了她一眼,有些不高兴。
“我不信苏家。”苏软萌侧头看向他,坦然的说道,“我也不认识你,我让你这样做,也是为了让大家都省些麻烦。”
“大小姐说的在理。”另一人见状,忙拉了那人一把,快步出去叫人。
没一会儿,苏元参便带着人进来了。
对药的事,药堂的人最有发言权。
“丫头,你又要做什么呢?”苏元参听说了缘由,笑眯眯的问道,“太老爷信你,我们也信你,这还是你亲爷爷,没必要弄这么大动静。”
他这样说,也是想明确告诉其他人,这是苏家真正的大小姐,还是有本事的大小姐。
就凭她救了苏常山,如今若再救醒老太爷,这医师的称号便是妥妥的。
这可是苏家最年轻的双师啊!
“堂长爷爷,小心驶得万年船。”苏软萌回了一句,坚持己见。
她可不想一个疏忽,让人动了手脚,把老太爷给弄死了,到时候责任全推到她身上。
这种龌龊的事,苏家不是干不出来,她也见识过了。
为了小心起见,她还是先阴谋论一回吧。
“行行行,你现在可是家主,你说了算。”苏元参苏呵呵的应道,半点儿不高兴的意思都没有,反而欢喜的很。
“堂长爷爷,您昨晚没休息好?”苏软萌瞧着他问。
“歇好了,后半夜都歇着,老了,觉少。”苏元参有问必答。
“我还以为您一夜未眠,累糊涂了。”苏软萌挑眉,“我可不是什么家主,你们的家主如今应该在帝京博功名吧?”
“太老爷昨儿宣布了,家主印在你手上,待中秋时全族团圆,便开祠堂,迎你和大夫人回府,从此你就是苏家的家主。”苏元参说到这儿,又问道,“丫头,中秋没半个月了,你来得及把大夫人迎回来吗?”
“来不及。”苏软萌皱了皱眉,摇头。
叶氏能回家,这是她想要的,之前便提过要求。
可是,让她当家主是什么鬼?
“这可怎么办?”苏元参愣了愣,问道。
“没人通知我,这些都不是我要考虑的问题。”苏软萌松开了把脉的手,淡淡的说道。
做这些决定的时候,谁问过她的意见?
若苏家这儿没有她要的药,这次先去把叶氏接回来,她要不要继续留在白鹿还是两说。
什么鬼家主,当她稀罕呢?
“昨儿你先走了,一会儿太老爷来了估计会和你说的。”苏元参听出她语气中的淡漠,忙说道。
苏软萌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她有不满,也不可能迁怒他。
老太爷的情况如同她效料的那样,有了好转,痰涌大减,四肢拘挛也缓解了许多。
诊案上还记录了每个时辰老太爷的症状变化,写得很细致,只是,体温的控制却很糊涂。
没有了体温计,手掌探到的温度也只能是烙手、烫手之类的词以示区别。
不过,拘挛的情况却是明显的不一样了。
而喂水时,能下咽的水也多了不少。
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至于怎么喂药,药堂的人比她有经验,嘴巴喂不进去,就用鼻饲的办法。
没一会儿,苏常山便来了。
等着苏广白用了药,确定没有异样,便把苏软萌叫到了他书房里。
同苏广白的房间差不多,这书房里摆放的全是与医、药有关的书和画。
不同的是,书案上堆着如山般的账册,角落还有一方算盘。
“丫头,坐。”苏常山引着她坐到了另一头的窗边,亲自给她倒了杯菜。
“太爷爷有话说?”苏软萌坐下,直接问道。
“是。”苏常山点头,“你可愿意做家主?”
“不愿意。”苏软萌摇头。
“我知道,现在让你接受,有些勉强,只是,我不得不这么决定。”
苏常山也不意外,点了点头,坐到了另一边,叹了口气说起了其中的原因。
“此番,因你三爷爷作的事,祸及全族,所幸圣上洪恩浩荡,念我们苏家这么多年来的苦功,广开了一面,如今,我们只需将所欠银两还清。”
苏软萌安静的听着。
这些事,之前君维安还和她说起过,大致就是差不多的结果。
“除此,我苏家三代内子弟不得入仕。”苏常山说到这儿,长长叹了口气,“圣上没有追究已是开恩了,如今,除了医官,所有在外做官的子弟全得撤回,苏家除了白鹿的根基,外面的家业也毁得殆尽……”
“除了医官?”苏软萌讶然。
“是,唯有这样,才能保下族人的性命。”苏常山叹息道,“不过,不做官也好,在家过清静的日子,教教后辈,也能将这么些年来的经验传授下去。”
“您不回京了?”苏软萌好奇的问道。
“不回了,宫中如今只剩阿璃了,太妃不舍得她,其余苏家人全部撤回了。”
苏常山点头,认真的看着苏软萌。
“苏家遭此重挫,若再不心齐,必定败破,我也知这种时候让你回来做这个家主有些为难你,可是,我老了,你爷爷又病着,你父亲除了读书,根本不会医术药道,唯有你,双师之才,手握家主印,才能领大家度过此难关。”
“太爷爷,不是我推责任,我不合适做这个家主。”苏软萌摇头。
“为何?”苏常山问道。
“因为我和瑞王殿下的事。”苏软萌想了想,直言道,“盛极必衰,苏家兴旺了这么多年,此次,未必没有警惕的意思,而殿下,也是功勋卓越,若他和苏家走到一起,对他,对苏家,都是祸事,届时,只怕您如今的舍弃都是白费功夫。”
“你和殿下……”苏常山顿了顿,说道,“你成了苏家家主,不是更配殿下么?”
“太爷爷,他的身份,只怕普天之下也没有几个人配得上的。”苏软萌摇头,“但,这不是重点,如今的现状,他功勋太高,只合适做孤臣,且不说苏家想不想重振,便是想安稳的度过眼下的难关,这家主都不该我来坐。”
“可是……”苏常山皱眉,想要再劝。
“太爷爷,苏家嫡支中,有双师之质的并非我一人。”苏软萌说着,从袋子里取出了那个玉板指,放到了苏常山面前,“其实,家主换不换人,都是次要的,重要的是齐心、务实,当家人若是太重虚名,别说双师,就是三师、四师也救不了苏家。”
“你说的,不无道理。”苏常山认真的凝望着她,伸手将玉板指推了回来,“这个,还是你留着,待你父亲回来,再作定夺。”
“太爷爷,既然三代之内苏家子弟不得为官,那苏苏木是不是也不能参加春闱了?”苏软萌突然想到了苏家那个小神童。
“是。”苏常山黯然一叹,“可惜了,你父亲,还有苏木儿……”
“是福不是祸。”苏软萌却笑了起来,“如今这般结果说不定也是好事,若不然,等他真的高中后,再被人翻出他不堪的身世,苏家的面子里子都保不住了。”
“你这丫头,幸灾苏祸。”苏常山抬手虚点了点她,失笑摇头,“放心,这次苏家也算是改头换面,该处理的事,都会处理的。”
这番话,相当于对她做出了承诺。
苏软萌点了点头,表示接受。
从书房出来,两人回到苏广白的院子,便有人惊喜的迎了出来:“太老爷,老太爷醒了,快!”
苏常山脚步一顿,便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进去。
苏软萌反而慢悠悠的落在后。
老头子是个命大的,拖了那么多天都能活着,如今用对了药,醒过来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丫头呢?”苏元胡在里面喊。
厅中围着的众人纷纷退到两边,让出一条路来。
“丫头,快来看看,老太爷有些不对劲。”苏元胡神情凝重,冲了出来,一把拉住了苏软萌的手,直接往里面拉去。
苏软萌皱了皱眉,加快了脚步。
按着老头子的脉像,不可能出现“回光返照”这样的事啊。
到了里面,苏常山已经在给苏广白把脉。
苏广白瞪大了眼,一张脸涨得紫红紫红,冲着苏常山不断的喊着什么,
只是,他口眼歪斜,话都说不清楚,一开口,口水不断的从嘴角流下来。
苏软萌上前瞧了瞧,又退开了几步,淡然的说道:“抬他去茅房。”
“嚯嚯~~”苏广白激动的用力眨了一下眼睛。
要不是他不能动,恨不能对这机灵的小丫头竖大拇指,好好夸赞一番……只是,这丫头是谁?
“快。”苏常山不疑有他,直接让人过来将苏广白抬了起来,进了隔间。
苏软萌瞧了瞧那没有门的隔间,机灵的闪了出去。
其他人奇怪的看了看她,倒是没有阻拦。
没一会儿,屋里的人纷纷捂着鼻子退了出来。
苏常山瞧了苏软萌一眼,无奈的指了指她,笑道:“你这丫头,明明知道,却不警示我们。”
“我不知道,只是觉得待在里面不方便。”苏软萌说得脸都不红一下。
“老太爷已卧榻多日,会不会受不住?”苏元胡有些担心。
“热便不排,怎么好得起来。”苏软萌摇了摇头,解释道,“原方去掉生半夏,黄岑炒炭,酒军另煎,待再泻一次后弃用,余药不变,安宫丸减为一丸,三日后再换药方。”
“记下,记下。”苏元胡立即示意旁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