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那我们等着，现在嘛，该干嘛干嘛。”苏软萌这才脱了脚上的滑板，走了进去，“我们还有另外的事要做，边说边等。”
“是。”管事的只好跟着回来。
苏软萌要说的，是配合张暖行动的事。
原本她还没想用到苏家的人，她和张暖的计划也是用制药铺，可是，樊启临时反水……唉，这个樊启，既能做掌柜，肯定是过了奚敏瑜和张暖的眼的，怎么就出了事呢。
她想想都有点儿不太相信。
“大小姐，可是，我们的库房里根本没有那么多的药材。”管事听完，吃惊的瞪大眼睛。
“这个你别管了。”苏软萌摆了摆手，继续说事儿。
管事虽然半信半疑，不过，之前他们都接到了消息，连家主也传了话，他要专心赈灾，苏家现在的事暂时由大小姐作主。
这么一想，心也定了下来。
各大管事不断进来，又不断出去，分散行动。
午时，一晃就到。
“小萌，还差一刻。”田小翠进来提醒。
“人来了？”苏软萌合上手中的账本，头也没抬的问了一句。
“还没。”田小翠摇头，“倒是街上有不少的消息，那些灾民昨日被劝退，今儿又去江府门前闹了，所有江家的药馆药铺都被围了，你说，他们会不会用这个做借口，不来了？”
“他们不来，我们可以去啊。”苏软萌起身，将账本往桌上一甩，喊道，“来人，把药都准备好了，我们去送货。”
“送货？”田小翠纳闷。
“大小姐，江家来人了。”就在这时，之前的管事匆匆进来，一脸古怪。
“江家？不是吴不福的人？”苏软萌笑，“来得正好，省了我们送货了。”
江家来的人，一点儿也不像是来接货的，他们也没带银子，一共也就三个人，一个管事模样两个小厮。
当然，苏软萌一个都不认识。
“这是我们家大小姐。”管事帮着介绍。
“老朽吴山，见过苏大小姐。”江家管事冲着她行礼，还不等她回应，便重新站好，直接说道，“今儿来，是转述我家老爷的话。”
“传话的？”苏软萌惊讶，“今儿可是说好的交货日，我们东西都准备好了。”
“我们老爷要说的，也是这一件事。”
吴山点头，眉目间有些倨傲。
“我们老爷说了，江苏两家好歹也是雁城同行，平日虽然些生意上的交锋，但好歹也是多年老街坊，这次，吴不寿糊涂，冲撞了苏太老爷，江家确实也有管教不严的责任，念在这份情谊，这次的生意就这么算了吧，上面说的违约赔银子，就当是个笑话。”
“所以，你家老爷的意思，生意就这么算了？”苏软萌挑眉反问。
“苏大小姐，我们老爷也是善心，知道如今的苏家不容易。”吴山脸上带笑，可神情却不如说出的话有诚意。
“江老爷果然善心。”苏软萌冷笑，“这么大的生意，折腾了大半个月，苏家上上下下忙里忙外，他说算了就算了，当我们苏家人都是猴呢？”
“苏大小姐，我们老爷确实是体恤你们不容易。”
吴山皱了皱眉，敛了笑，说道。
“毕竟，苏家初经重创，如今苏太老爷又病重不起，听说贵府后来赶制的药也被耽搁在了半路上，若正经的计较起来，苏家只怕真的要拿药山来抵债了，那可是苏家祖宗传下的基业，我们老爷实在不忍心苏太老爷再遭此打击啊。”
无论是药山还是这次苏常山的事，都和江家脱不了干系，没想到，这老头子居然这么不要脸的拿出来说，显然是想给她一个下马威呀。
苏软萌心里有数了，她扯了扯唇角，似笑非笑的看着吴山问道：“吴管事，替我谢谢你们老爷的好意。”
“苏大小姐不用客气，我们老爷还说了，先前大小姐可能和吴不寿有些儿误会，不知可否看在这两单生意的面子上，我们化干戈为玉帛，可好？”吴山扬了扬头，拱手问道。
“不可能。”苏软萌往椅背上一靠，跷起了二郎腿，半仰头看着他，手搁在桌上随意的轻叩着。
“苏大小姐，打狗也得看主人面，吴不寿的事，我们老爷可是有大诚意的。”吴山闻言，微微一愣，随即说道，“这，还是我们老爷看在苏太老爷一把年纪还四处奔波的大义上，要不然……”
“要不然怎么样？”苏软萌淡淡的问。
“苏家如今，还能拿得出几万的赔银吗？”吴山负手，傲然的问。
“这就不劳你费心了。”苏软萌缓缓起身，笑了起来，“苏家没有，我有。”
“所以，苏大小姐的意思是坚持要寻吴不寿的不是？”吴山又问，声音又沉了几分，暗带着警告。
“没错，他伤了我太爷爷，总是要负起责任的。”
苏软萌认真的点着头。
“再说了，一码归一码，生意是生意嘛，我们苏家做了这么多，靠的可不就是诚信仁义吗？若是我同意了，回头你们会怎么说？我苏家做不出药，又赔不起银子，所以才故意让我太爷爷去江家的铺子前闹事，讹钱？你当我傻啊？”
“所以，苏大小姐是不接受我们老爷的好意了？”吴山冷了脸。
“嗳，江老爷的好意，我自然是要接受的，不过，生意场是生意场，人情是人情，我虽然年纪小，但我也不是不懂。”苏软萌一拍桌子，起身，“什么时辰了？”
“回大小姐，已经过午时了。”一旁的管事回道。
“这样啊。”苏软萌点了点头，“把之前的契约拿过来，正好和吴管事算一算。”
“是。”管事应下，很快就送来了契约。
苏软萌接过，看到最下方注明的字，以及上面请了官衙作证的大印，冲着吴山扬了扬：“吴管事，你们带银子了吗？”
“什么？”吴山一愣，隐隐觉得不对。
“咦？今儿可是交货呀，吴管事来难道半点儿准备也没有？只是来传话的？还是说，你们根本就没过要做这笔生意，还是把我们当猴耍呢？”
说到这儿，苏软萌猛的把契约往桌上一掼，冷了脸。
“苏大小姐，你可是想好了？”吴山阴沉的看着她。
“奇怪，交货就交货，有什么想不好的？”苏软萌打量他，一脸惊讶，“想不好，也不做这生意了不是？”
“好。”吴山咬牙，从怀里取出契约，“那么，请苏大小姐付清银子吧。”
“咦？买东西的不是你们吗？为什么要我付银子？”苏软萌好笑的问。
“既如此，那就交货吧。”吴山心里咯噔了一下。
“请吧。”苏软萌看了那边的管事一眼。
管事会意，在前面引路。
药堂的院子里，停着十几辆雪撬载着的板车，装满了一箱箱的货。
苏软萌跟在后面，颇有兴趣的打量着吴山的反应。
吴山看到这些箱子的瞬间，眼睛瞪得老大，也顾不得别的，快走了几步，绕着车子瞧了一圈，才压下了情绪取，变得平静起来，看向苏软萌说道：“我得验货。”
“让他验，验清楚些，也点清楚些。”苏软萌站在檐下，双手环抱，笑盈盈的看着他，“吴管事，你似乎并不看好我们苏家药堂呀，我可是从辰时一直等到现在，方才你不来，我都要让人给你们家送过去了，可你，啧，一来就带话，现在可是过了最晚交货时辰了，你们家的银子可备好了？”
“就是，上面写的清清楚楚，一手交货一手交银，我们把货备好了，你们却空手来，这违约的可是你们哦，啧啧~~好几万两白花花银子呢。”田小翠跟在苏软萌身边，笑着唱双簧。
“吴管事，请。”药堂的人将每一车的箱子都打开，邀请道。
“不用验了。”事到如今，吴山哪里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黑着脸抬了抬手，冲身边一小厮吩咐道，“速回府，让人送银子。”
“等等。”这时，苏软萌突然抬了一下手。
“苏大小姐还有什么吩咐？”吴山微皱了眉看向了苏软萌。
“吴管事，白纸黑字，清清楚楚，你想装傻？”苏软萌指了指契约，笑着问道，“交货时辰，今日辰时，最晚不得错过午时，逾时一律按着违约处置，十倍偿还，吴管事午时三刻踩着点来的这儿，开口不提交货的事，这会儿竟然还没带银子，可是违约？”
“什么违约，人家压根儿就没想做这生意吧。”田小翠跟在一边一唱一和，说到这儿，她突然想到了什么般，吃惊的问，“小萌，之前殿下借给我们存货的院子着火，难不成就是他们干的？！天！我们的货没事，太子妃娘娘给烧没了，杜家这是要造反啊！”
“苏大小姐，莫要信口雌黄！”吴山大惊，想也不想的提声喝止。
“不是吗？那你又是凭哪一点儿这么笃定我们交不出货的？还是说，你们杜家从一开始就在给苏家下套？”田小翠咄咄逼人的问。
“吴管事，我看也不劳你们多跑这一趟，这样吧，我带人帮你们把货送过去，银子我们自己带回来就是。”苏软萌抬手拍了拍田小翠，笑盈盈的说道，“你也说了，杜苏两家一向没什么恩怨，我们苏家也不是那种落井下石的人，这交货的时辰，我做主，给你延后两刻钟，如何？”
吴山看了看天色，动了动嘴唇，却说不出来。
这会儿都已经过了一刻钟了，从这儿到杜府也要些工夫，她说两刻钟，分明也是踩着点去的！
可是，这事儿，确实是自家老爷有心做局，他想反驳都难。
“怎么？吴管事难不成也觉得，按契约办事比较合规矩？”苏软萌再次提到了契约。
“多谢苏大小姐体恤，便按你说的，辛苦贵铺的伙计。”吴山略一沉吟，当机立断，“只是，时辰仓促，我们老爷这几日也在为赈灾捐药材忧心，这会儿也不知道在不在府里，这样，可否让我这小厮先走一步，这样，货到，银子齐，可好？”
“行。”苏软萌爽快的点头。
反正，整姓杜的也不在这一时，后续还多着呢。
而现在，能将这笔银子先拿回来，投入后面对付杜家的行动更实际些。
于是，一行人浩浩荡荡出门，直接前往杜府。
杜府前，还围着无数的灾民，看到他们运药过来，纷纷看了过来。
田小翠眼珠子一转，冲旁边的小药童小声说了一句。
“各位让一让，让一让了哈。”小药童马上喊了起来，“这些都是杜老爷定的货，已经耽搁时辰了，大伙儿帮帮忙哈，我们大小姐亲自送药哩，拿到银子还得去寻找药材给大伙儿做药哩。”
吴山听着，脸黑如墨。
苏软萌却笑盈盈的看了田小翠一眼，冲她竖了竖大拇指。
这一招，就是要告诉所有人，杜家一直说没有药材可以赈灾，说自己一直忧心筹措中，现在药送来了，看他们还怎么说。
而且，苏家拿了银子就用来赈灾，杜家好意思一点儿也不出吗？
围在外面的这些人，本来就是为了苏常山而来，一听到这话，不用催促，纷纷让出了一条路。
苏家的队伍顺利的到了前面。
杜府大门也适时打开。
里面，快步迎出五个人。
为首的，是一个看着和苏白及差不多的中年人，白面长须，细长眼，穿着裘边的锦衣，身形却没有苏白及好，有些发福。
“家主。”吴山快走一趟，跪下行礼，“回家主，苏大小姐心善，延两刻钟交银时辰，还亲自送货来了。”
短短一句话，透露了无数信息。
他的差使失败，苏家备了药，两刻钟时辰将至，不好惹的苏家大小姐也来了。
同时，他也给苏软萌点明了面前这人的身份，杜家家主杜福川。
“这位便是闻名雁城的苏家双师，苏大小姐？”杜福川站在原地，看着苏软萌点了点头。
“杜家主，纠正一下。”苏软萌也不行礼，笑盈盈的回道，“除了医师、药师，我也是毒师，只不过，毒师少，目前也只有过了我们家五族老的试炼罢了，并没有宣之于众。”
“原来如此。”杜福川眸光微凝，这才抬手作揖，“杜福川见过苏三师。”
“客气。”苏软萌笑眯眯的，随意拱了拱手，指向后面，“杜家主，货都在这儿，可要验。”
“阿于。”杜福川略侧身，“验货。”
后面，出来一个瘦高的中年人，脚上各踩着四方的木板，不像他们滑得快，却也没有陷入雪地里。
苏软萌瞧了一眼，心里倒也挺佩服古人的智慧。
这个阿于到了车队前，认真的验起了货。
“杜家主，时辰可是过了哦。”苏软萌也不拦他，指了指天色。
“近日我事情颇多，一时记岔了日子，是我的错。”杜福川面不改色的解释。
“啧~~记岔了日子？方才你们那姓吴的管事来讨银子，可不是这么说的，而且，他可是踩着点来的，来了还不提交不交货，一个劲的要我们付违约银子，口口声声都是我们老爷如何说，杜家主，他说的我们老爷不是你吗？”
田小翠不客气的戳穿杜福川的话。
杜福川眸光一扫，带着一丝凌厉。
田小翠不服气的扬了扬下巴，一点儿也不怕他。
“杜家主，多余的废话，我想我们还是省了吧。”苏软萌上前，挡在田小翠面前，直接迎上了杜福川的目光，“当初白纸黑字写得清楚，逾时违约，十倍赔偿，杜家主可认？”
“认。”事到如今，杜福川不想认也得认。
“爽快。”苏软萌笑着拍掌，“那么，这批货，杜家主还要吗？”
“自然是要的。”杜福川再次点头。
“不愧是家主。”苏软萌竖了竖大拇指，“那么，敢问杜家主，货款和违约该赔的银子，是现银呢，还是贵府的药山药田？当然，杜家主若是用药材和粮食抵，我也是不嫌弃的，都是同住一城的乡邻，有事好商量。”
杜福川看着面前的小姑娘，左脸忍不住抽了抽。
这几天发生的事，一件接一件，他已经确切的见识到，苏家小丫头的无赖。
他不怕和苏家其他人打交道。
因为，苏常山重情义，行事光明磊落，苏白及书生意气，如今虽手段圆润了许多，可万事也逃不开一个理字。
可偏偏眼前这位，年纪小，顶着苏家三师和瑞王未过门的王妃双重名头，知道她耍了赖，他们也不能拿她怎么样。
更何况，这件事确实是他得意忘形，疏忽了。
他突然有些后悔。
自己是不是太心急了？
逼得这小丫头现在接手管了苏家的事，现在可好，弄得自己骑虎难下。
或许，背地里，他还被瑞王那煞神给惦记上了！
可此时想这些，显然晚了。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赖账的后果，杜家会遭到全城百姓的唾弃，除非，他杜家要舍了这儿的祖业，连根带到帝京去。
“家主，货验过了，无误。”那个验货的阿于走了回来，语气中隐隐带着一丝丝的遗憾。
药，都是好药，甚至比以前的那些还要好。
但这话，现在不能说。
事情发展到这会儿，傻子都知道，苏家耍了花枪，涮了他们一把。
“苏大小姐，你说了会延两刻钟的。”吴山一头的汗，匆匆过来想挽回一下。
“是的呀，可现在已经过了。”田小翠说着，随手将手中的棍子往地上一插，笑道，“瞧，都三刻了。”
吴山的脸瞬间刹白，大冷的天，却汗如雨出。
“让开。”杜福川扫了他一眼，冲苏软萌拱手，“苏大小姐，大灾之年，杜家也有难处，今日可否先付一半的现银，余下的，改日我亲自送到府上，可好？”
就这么认了？
苏软萌挑了挑眉，有些意外。
她还以为还要扯皮呢，没想到，这杜福川居然就这样的认了？
“小萌。”田小翠也有些愕然，悄悄扯了扯苏软萌的袖子。
“好说。”苏软萌笑了起来，“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杜家主的难处，我能理解，那就按杜家主说的办吧，一会儿烦请杜家主写个欠条什么的，让我回去好交账就行。”
欠可以，亲笔欠条却是不能缺的。
杜福川的胡子颤了颤，却不得不咬牙咽下这口气，让人送出银子，接了货，亲自写下了欠条，还盖了他杜家的大印和私章。
苏软萌也不客气，让人验了银子，装车带走，自己留在后面，笑盈盈的收起了欠条：“辛苦杜家主了，改日请你喝茶，告辞了。”
心里却也为这个杜福川的大气点赞。
两笔单子的货款，加上一半的违约金啊，说拿就拿出来了。
唉，苏家就是没有之前苏广角的事儿，只怕也做不到这么爽快。
“改日定去拜访瑞王殿下。”杜福川深吸了口气，维持着客气。
“他呀，忙着呢。”苏软萌无奈的笑，“杜家主想来也知道的，从到雁城救灾开始，殿下事事亲力亲为，都没能好好歇着，当然，杜家主若是想为殿下分忧，自然也是能见到的。”
“苏大小姐，如今便有一事，杜某甚为殿下担心，只是，以杜某的身份，怕是不好说。”杜福川说道。
“不好说的事儿？”苏软萌惊讶，随即笑道，“既然不好说，那就别说了。”
“……”杜福川一滞，叹气，“明人不说暗话，苏大小姐也看到了，这些百姓们为了苏太老爷来此声讨，杜某苦劝无果，心里也甚是忧心，天寒地冻，若是冻出个好歹，这对苏家、对殿下、对大小姐你，怕都不是好事，还请大小姐三思，劝一劝他们，都散了吧。”
“原来是这个啊。”
苏软萌恍然，瞥了他一眼，很不赞同的说道。
“杜家主，我太爷爷这事儿，光明正大，哪里就不好说了，吴不寿出言不逊，我太爷爷都没和他计较，他倒好，仗着杜家的势，在外面狐假虎威，当时我可是听得真真的，他倒好，出了事，却赖我们讹诈，我太爷爷一把年纪，伤势如何，满城名医见证，难道还能是假？”
“苏前辈的事儿，杜某也很愧疚，是杜某驭下无力，实该向苏前辈负荆请罪的，可这几日，府门前被堵，杜某也是有心无力。”杜福川认真的说道，“不知此事，大小姐可能作主？”
“我能做我自己的主，可这些乡亲们，却是不知道的，杜家主也别说得好像我雇他们来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