瑛轩没再吭声，将酒坛往白子烨跟前让一让，白子烨就给个面子，灌了一口。
这一口喝下，却是眼睛一亮。这小王爷也不知哪里找来的精纯善酿，醇香中透一丝儿甜，当真是好酒。
瑛轩对着月亮也喝一口，道：“我之所以在外驻留多日，迟迟不回贞京，可能多半缘由在你。”
“我？”
“于白公子身上，我看到我最缺的东西，想再多看几眼。”
白子烨满面不以为然：“小王爷天之骄子，又是少年得志，相貌能力才学见识样样过人，何苦看我？”
“不是那些。”瑛轩摆摆手，终见三分醉意，“不是那些无聊的东西。”
他有些不情不愿道，“我恍恍惚惚总能见到一个幻境，于那其中，你我是敌人，豁出性命只为争抢同一件东西。你猜谁赢？”
白子烨闻言扑哧一笑，拽过酒坛喝一口，再笑两声，弯着晶亮的眼角道：“我吗？”
瑛轩让他笑得有些烦躁，语气里满是不甘心。
“你一贯无拘无束，而我，家国皇室王府事事为我所桎梏，如入泥沼般放不开手脚。”他低低叹一口气，“此番又是一样，顾全大局、顾全大局，该死的大局为何总要压在我头上？”
白子烨又喝一口，再笑两声。
瑛轩怕他将酒喝干，忙伸手过来抢，晃一晃发觉还剩下个坛底，这才安下心，微醺中破罐破摔道：“凡事想通就好。凌波公主身份高贵，面貌娇美，娶回王府也是美事一桩。”
白子烨这回不笑了，淡淡道：“属实是美事一桩。”
听出他的言不由衷，瑛轩薄薄一笑，一仰脖，酒喝尽了。
白子烨站起身，掸一掸袖口：“小王爷既是想通透了，何须颓丧？”说完就欲走。
瑛轩在他背后道：“白子烨，你既然不想听虚的，我就同你讲一句实话。我娶的如果不是那一个的话，是谁都无所谓。我这样想。”
“那一个……”白子烨顿住步子，并未回头，“瑛轩，你留在这里不走，当真只是因为我？”
瑛轩眸中终于漾上一丝发自内心的笑意。“我说了，一半是因为你。”
白子烨回过身，微风中月光下水波里风华无限。
“你想怎么做？”
“即便是胜算不大，也再争上一争罢。”瑛轩也站起来，玄衣衬着墨发黑眸姿容无双。
白子烨展眉：“小王爷总算说了句像样的话。我以为你循规蹈矩这么些年，连昔日的风骨都没了。”
“还要谢谢白公子替我找回来。”这话听上去，满是借着酒意的打趣。
白子烨一滞，转身就往房间迈步，一边走一边道：“小王爷醉了就去睡觉。”
瑛轩于他背后悠然而立，瞧着这人被噎了一下的样子，笑得受用。
小药童扒在窗根上向外瞧，见两人都各自回了房，终是安下一颗心躺回床上，没过片刻就睡了个香甜。
一夜无梦。
翌日清晨，霍医仙早早就来到客房，施施然于院中而坐，将众人都喊了出来，向他们抛出一个难题。
“要解心结毒，共有三方药，这第一帖可谓重中之重。若说其中关键，就是这喝药的时机，须是恰在毒发之时。”
陆不离瞪大眼睛说不出话，就听胖子诧异道：“小鹿的毒，要怎样才能发作？”
霍医仙道：“受到惊吓、刺激或是悲痛，情绪大起大落间，最能将那寒毒给勾出来。”
胖子嘿嘿一笑，眼里发着鸡贼的光：“好说，小九老弟，你去捉一只毛毛虫过来，要大的，准保能将那毒吓出来。”
“我才不要——！”陆不离听着就头皮发麻，拖住白子烨的袖子就往他身后躲。
白子烨哪里忍得下心，向着霍医仙求情：“前辈，这未免有些太过残酷。”
老人捋着胡须，摇头道：“若想解毒，别无他法。”
这可将众人难住了。
瑛轩沉吟片刻，问道：“此前公主每次毒发之时，都是何情何景？”
“这……”陆不离心头有些复杂。
她一向活的没心没肺，来来回回好几个月，那心结毒统共也没发作过几回。
她瞧了白子烨一眼，含糊道：“好像都是亲近的人性命攸关之时……”
瑛轩一听这话，即刻就明白怎么回事，露齿一笑，拔出剑就架在白子烨脖颈间。胖子见状笑出声来，叠声称赞道：“好招儿，好招儿。”
陆不离无可奈何看着他们胡闹，大咧咧于石凳上一坐，慢声道：“小王爷这一剑若是真劈下去，那还差不多。”
白子烨脸一黑，向后撤了一步，瑛轩便干巴巴将剑收了。
霍医仙催促道：“一日之计在于晨，过了今早，可又得待到明日了。”
胖子锁眉沉思，总觉得几种情绪中，还是惊吓最容易做到，想了想道：“小鹿，不然我讲个鬼故事给你听？”
陆不离还未吭声，小九眼珠子转了转：“我倒想到一些事，虽说不吓人，可公主听了会哭也说不定。”
霍医仙何等精明，一听小九这么说，即刻就知道这出戏可以唱，摇摇手道：“速速道来，要的就是她哭。”
小九又看白子烨，见那人没有阻拦的意思，便放开手脚，滔滔不绝起来。
“七年前，白公子与当时的影二生死决战，被那人两掌打断数根肋骨，性命危急，吐了足足三天的血。”
陆不离抬抬眼皮，深深看了白子烨一眼，看得他直心虚。
小九见这一击不成，接着道：“六年前，白公子在斓国，被大护法的曾孙女缠上。那蛇蝎心肠的女人与四名异术师一同找上门来，一战中，白公子中了钩吻蛊，万蚁噬心，通身麻痹了七日才被医好。”
众人都捏了把汗，仍是紧盯着陆不离的反应。她紧紧手指，忿忿咬牙道：“招花惹草的，活该。”
见这公主比想象中强悍不少，小九决心使出杀手锏，却又心下踌躇，抬眼了了白子烨，吞吞吐吐道：“四年前在苏门……”
时间地点这么一提，白子烨登时猜到小九肚子里装了什么，叹下一口气，苦笑道：“讲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