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婉觉得，若是要引个不怎么恰当的比喻，瑛睿就像太阳。面上是飞扬跋扈谁都不在意的模样，内里却藏着比任何人都温暖的东西。
每当她觉得冷的时候，他就发出光。
真好。只是越好就越不敢靠太近。太温暖了，会被融化。
瑛睿见自己话都说到这份上，她还是闷闷不乐不言不语的，不免有些无措。
又想一想，他灵光一闪，抬步走到屋角，顺手牵了一支碧玉笛出来，眼里露出灼灼锋芒，向着苏小婉道：“将银子备好，给你听一曲举世无双的。”
说着，他将笛子横在唇边，缕缕笛音随话落而起。
于平日里，瑛睿是一刻都闲不住的。然而这时刻，玉笛在手，却端出前所未有的沉静来。
一身青衫立在房间中央，眉目静，神情也静，唯有悠悠笛声动，如涟漪荡漾般缓缓徐徐，如夜风拂过般缭缭绕绕。
窗外暮色沉下来，幽黄晚霞漫开，绀色未起。暖然天光中，于苏小婉来说，眼前的一切都像是一场蓦然降临的美梦。
只梦再酣然，也总有醒的一刻。夕阳渐沉，笛声尽，瑛睿落下手，得意地问：“如何？”
她眼里含着三分醉意：“那日贺衍说小王爷熟识音律，小婉只当说笑，今日有幸得一见，此后再在小王爷面前抚琴，都得掂量一下了。”
瑛睿笑道：“不如有一日你我合一曲。”
只当这梦还没醒，她点点头道：“如此甚好。”
瑛睿将笛子放下，向窗外望一望，想起来此的目的，故作随口道：“今日天气甚好，现下日头落了，也没那么热，你愿不愿出去街上逛一逛？”
苏小婉想都没想就应下来。
她有种预感，今日过后，自己再拒绝不了他说的任何话。
瑛睿带她去了城中最热闹的一条街，就在皇城根下，沿着贞江的岸边。街上商铺林立，屋宇鳞次栉比，行人不息。两人在前悠闲漫步，小贵在后头几步远不疾不徐跟着。
黄昏的街市并没有晨起时分那般拥挤，商贩们悠闲坐着，并不如何招呼，大多的路人也只是徐徐溜达，是为晚膳后消食逛上一逛，一派的闲散惬意。
瑛睿一边走，一边余光观察身旁的少女。她面上虽挂着兴味十足的微笑，可又好似对什么都不感兴趣。
路遇各色小吃的摊位，她眼中无波无澜。经过卖绸缎首饰金银器的，依旧不多作留恋。再有什么卖书的、卖伞的、卖纸的、卖菜的，还是声色都不动一动，反倒把左顾右盼的他衬得似乡巴佬进城一般。
瑛睿忍不住问道：“姑娘家都喜欢买东西，你怎的什么都不瞧不看？”
苏小婉转过目光道：“我没什么喜欢的，只陪小王爷走一走就好。”
瑛睿又问：“小婉姑娘赚的银钱定是不少，都花哪里去了？”
她笑笑：“平日里吃住都在莺燕楼，穿衣打扮也有秦妈妈给打理，倒真没什么花钱的地方。”
那为何总将银子挂在嘴上，瑛睿心里头纳闷，又听她问：“小王爷来街上都喜欢做什么？”
他脱口道：“那可就多了去了。”只这么一说，又显得自己好像没见过世面，清清嗓子端起来道，“我平时也只随便看一看。”
这话一落，拆台的就来了。右前方一家茶肆的伙计瞧见瑛睿，眼睛就是一亮，吆喝道：“少爷您可好久没露面了，咱们这里新来了几位姑娘，唱的那可是江南那边的小调……”
瑛睿脸色一僵，忙将他给打断：“小爷今日没那个兴致。”
伙计穷追不舍：“窗侧的雅座可还日日给您留着呢！”
瑛睿摆摆手，向前快走几步，干巴巴垂首道：“我常来这里时还不认识你，何况只是偶尔……”说一半又觉得这解释多余，忙闭上嘴，听她轻飘飘回了一句：“我可不会唱江南小调。”
瑛睿立刻道：“江南小调不好听。”
苏小婉呆了一瞬，哧哧笑起来。
小贵贼眉溜眼小跑两步，定到瑛睿身后，抬手指指，前方熙熙攘攘围了一大圈人，人欢马叫热闹的很。他一边使眼色，一边道：“睿少爷，那边可是新摆的摊位，在打飞镖呢！”
向前走一走，挤开几个人，就见那摊位横竖摆着三排木筒，一丈半远划着一道线。五个铜板换三个飞镖，人就站在这线后面，拈着飞镖打木筒，打得越多，奖赏越厚。
小贵的眼色是何意，瑛睿明白的很。于他来说，这点小把戏自是信手拈来，倒不如在此露上一手，展现一下自己的英武。
于是他点一下头，小贵麻利地掏出几块碎银子，换出来一大把飞镖。旁边的人一看这阵势，都向后让出几步。
瑛睿洋洋得意问身边的苏小婉：“那些奖赏，你想要哪一样？我打下来给你。”
苏小婉抬眼望过去。
市井小摊上总不会有什么名贵的物件，尽是些瓷瓶子画卷小摆件，只不论哪一样，都是他送她的。
她面上笑意盈盈，随意指指架上摆着的一盆木槿，“就要那花罢。”
小贩听了直摆手：“这花是小的养的，可不送。”
瑛睿扬扬眉：“小爷将这些木头杆子全打下来，你就将花送给这位姑娘，如何？”
小贩亦不服气地扬扬眉，心道这架上好几个木筒都是钉死的，打中了也不会倒，怎可能一个不落全中，便道：“如是您真有那个本事，小的认栽。”
瑛睿洋洋一笑，打小就在街上混，怎会不明白其中的小九九。
他眼光紧盯那些木筒，先是信手击落几个，随后手指一紧，送飞镖时携了内力，被钉住的几个打不掉，却是直接碎了。
围观的众人惊讶不已，连连拍手叫好。小贩暗自咬牙，知道这回踢到了铁板，忙出声打断瑛睿的动作。
“既然花是这位姑娘想要，剩下的倒不如由她来打。”
周围登时嘘声一片，小贩充耳不闻，盯着面前两人。眼下还剩四个木筒，其中两个是钉死的。这小姑娘娇弱纤细，纵是侥幸运气好打得到，也绝对击不落。
瑛睿不满地皱起眉头，正欲驳斥一句，就听身旁的苏小婉软软糯糯道：“好啊，我来打就我来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