瑛睿就这样抱着她，过上几个呼吸的时间，忽而就有种十分诡异的感觉。
如果不是臂弯中的温度太过真实，他都想要掐自己一把，确认一下是否身在梦境中。
记忆中有不完整的碎片闪现出来，他的脑海一片混沌。
“不对……”垂下眼帘，瑛睿看着她鼻尖的弧度，有些迷惘道，“所有事都不对，我之前就认识你……”
苏小婉抬头望他，不知所云。
看着她水汪汪的眼睛，瑛睿感到太阳穴钝钝发痛。他有种不很清晰，却很明白的意识在说，之前的猜想全部都是错的。
为了给瑛王爷一个交待，他今晨便去莺燕楼找了秦妈妈。
他问了那个光头壮汉的事，却没有得到任何有意义的答案。
那人根本没来过莺燕楼，更不会是她的熟客。可从昨日偶遇的情形来看，苏小婉与他绝对关系匪浅。
茫茫然间，他鬼使神差又添问一句，小婉姑娘可否有什么亲人，却得了一句意料之外的回答。
苏小婉有个哥哥。
那人虽说不怎么常来，却也到这里与她说过几次话。而更让瑛睿惊愕不已的，是秦妈妈的后一句话。
“那位兄长啊，与小婉一样，都是百里挑一的好相貌。只是不知为何，年纪轻轻的，两鬓却是白了头发……”
蓦然的惊疑与痛心，一股脑袭上瑛睿心间。
秦妈妈说的人明摆着就是楚邪。
他绝不可能是苏小婉的哥哥。那人是亲王世子，是楚凌波的兄长才对，还是最为亲近的那一个。
三回九转之间，通过一个楚邪，苏小婉与王府近日来的对头，那个凌波公主，又有了千丝万缕的联系。
瑛睿有了结论。
苏小婉八成就是楚凌波派来骗他的，而她之所以留在瑛王府，只能是为了玥玉。
于晌午之前，他已是笃定了这个判断。然此刻，在抱着她时，他又动摇了。
因为脑海中莫名的记忆。
他好像之前就见过她。而她与楚邪，也确是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干系，却绝非被凌波公主利用那般简单。
瑛睿锁紧眉头，眸光神情中尽是疑惑：“你到底是谁？”
苏小婉在他怀中僵一下，强颜笑道：“小王爷在说什么？”
瑛睿正欲再言，忽而听到有叩门声传来。
他不情不愿放开她，过上片刻，小贵将门开个缝，恭敬道：“少爷，车马已备好了，您看是不是这会就出发？”
瑛睿向他点点头，又郑重其事对苏小婉道：“你不要离开，我有事要说。”
苏小婉已下定决心要走，根本没想答应，没料瑛睿向前走几步，又回过身添一句，“我想起来了，你根本就不叫苏小婉，你好像叫……苏妤？”
她的真名只有义父影一知晓，连楚邪都不曾得知。听到这两字从他口中出来，苏小婉惊得向后退出两步，撞到椅子，错些跌倒。
瑛睿伸手扶稳她，轻声道：“等我回来。”
这阴雨连绵的天气里，瑛睿与瑛王爷应邀来了将军府。
李老将军与瑛王爷是沙场上的老战友，交情甚笃，自就没那么多礼节上的讲究。三人落座闲谈几句，便开门见山的切入了正题。
李将军的长子李云文已是不知去向多年，令他深感惆怅。然前些日子，刚从西北回京的次子李云武亦是不见了影踪。
正忧虑之际，瑛轩前些日子回府，却是带回个口信，称在外边偶遇了那两兄弟，受托向将军府报个平安。这便是瑛王爷来此的目的。
听闻这消息，李将军严峻的面色终是宽慰不少，提起两个不务正业的儿子，倒像打开了话匣子，对着瑛王爷抱怨连连。
恰巧王爷亦有两个不争气的儿子，两位老父亲互倒苦水，根本不顾忌瑛睿在场，将四个小辈骂了个狗血淋头。
时间转眼就到傍晚。
李将军一边吩咐下人摆酒布膳，一边随意道：“老夫本昨日就想邀你父子过来，谁知派人到王府去，却是扑了个空，只得改换今日。”
瑛王爷歉意笑笑：“昨日天气好，到翰林院去转了一圈，与那些老家伙杀了几盘棋。”
在将军府这一下午，瑛睿并没怎么开口，只陪笑听着两位老人闲聊。然闻此言，他的心神却凛了一凛，再坐不住了。
他压低嗓音：“昨日王府被盗时，父王也不在？”
瑛王爷哼一声：“如是本王在，又怎会让那些贼子钻了空子？”
瑛睿眼神闪烁一下，心跳快了快，忽而就有些慌乱。
如此说来，瑛王府每次被人闯空门，都是在人去楼空之时。然那些人虽成功潜进了王府，却并未拿到簪子。
那么眼下，今日他与王爷出府，难免就有眼睛在暗处盯着。他们这一走，那些人很可能会再次出手。
苏小婉现在还在瑛王府，会不会有危险？更何况好巧不巧，她刚好就住在他房里。
想到这里，瑛睿有些乱了方寸。他不管不顾站起身，冲着李老将军一揖：“晚辈突然想起一些事，不得已要先行一步了。”话落也不等两位长辈答应，转身就向外走。
一边陪侍的小贵见主子跑了，不敢看王爷的脸色，咬了咬牙举着伞就追。
雨势不减，暮色渐沉，街边商铺都点上了灯烛。瑛睿连马车都懒得坐，冒着雨纵马就往回赶。
王府的门前静的有些不同寻常。
他从马上下来，疾步向里走，一路发觉廊前门下的灯都还没点，天色尚未黑透，半明不暗更显诡异。
到了院门口，他便发觉到不对了。树下倒着两个人，看装束像是王府的家丁。
瑛睿一瞬忘记了怎么呼吸，攥紧双拳走进院子里去，便见房檐下稀稀落落倒着几个人，有家丁，甚至还有暗卫。
双耳嗡嗡作响，繁杂的思绪蓦然涌上心间。他忽而就有些后悔，今日如是放她离开这里，是不是眼下就不会如此狼狈？
直到他闯进屋里，一口气才终是呼了出来。
房内亦倒着两个暗卫，生死不明。香桃蜷缩在屋角，像是受了惊，眼圈通红，神色慌乱。
而他系在心尖上的人，就立在房间正中，素白衣衫上染着斑驳点点的血迹，发丝稍有些凌乱，一双弯月牙般的眼睛沉静，看到他进来，带上轻轻笑意。
瑛睿怔怔然望她，一时半刻说不出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