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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中文网 > 都市言情 > 皇后这个职业 > 第三百五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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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许久不曾动过案几上的那支羊毫,不曾用笔尖饱蘸了刻满乌黑灵韵的墨,不曾用朱红和赭石去舔舐筋脉通透又温柔的宣纸。它们被搁在一旁,冷落了数月,也许我再不记起它们,它们便要蒙满了晦涩不明的尘粒,落得明珠蒙尘的结局了。

如今我重新拾起它们,让生宣重新在横行霸道的风中撒泼,让那些朱红、赭石、金粉、花青、水色,全都找寻回最鲜艳纯明的魂魄。

实际近些日子我是很懒惫的,先是因怀了身子,一切都不大方便;再又诞下一双女儿,该做一个用柔情和爱意浇灌幼嫩新芽的母亲,因此那些曾让我痴嗔至极的油墨酥香,丹青妙术,都险些被我弃如敝履。

但在一束林间的风游过一丛曼妙摇曳的浓绿,一路闯进玉明时,我无端地想起那些我只在父亲口中听过、在书卷上读到过的旌旗和呐喊,铁血和热土。那些踩在累累白骨之上的风,永远也不会是我所听到的那样清澈透明。它们只会写满铁骑苦痛的挣扎,写满胜者的荣光万丈,败寇的万劫不复。

倘若我动笔画一画,会是怎样的情形?我真能一笔勾勒出那些难以理顺的,只属于征儿的心绪吗?我的笔下大多是山间惺忪的云雾,楼台旁潺潺的水与遥遥的月,丛中竞生的花木与啁啾的鸟雀,有时也会描一描出尘的女儿家。但沙场征伐,我是未曾碰过的。

可我放任这样荒谬的念头在血液里奔腾了。放任我自己丢下最贪爱的羊毫和生宣,重新铺开熟宣,持上一笔恢弘的狼毫。我将那些我听过的、读过的、想过的,都攒聚向笔端,汇聚成纸面上最简练,却也最显精魄的笔调和色泽。

我伏在案边,没日没夜地蘸着墨色,沉没在一幅画轴里,最终画成。

我画的正是一幅凯旋图。

画中仍有连绵而起的烽火,萧条衰冷的城池。但最夺目的该是杀出一条血路的铮铮男儿,拨开丛生的荆棘,斩断叛军盛满妄想的筋脉,沿着蜿蜒到最逼仄一隅的血光,扛起旌旗,踏向京城的方向。

我所画的,正是他们历经风沙,最终披星戴月归来的时刻。

我画成这幅画时,第一个念头便是要拿给杨通文看。于他,我并没有多少飞蛾扑火的浓烈爱意,算尽了只有尊崇而已。但我本能地想,我该是将这画给他看的,好让他缠绵在病榻上太久的心再更鲜活。

于是我差人将画轴封好,给杨通文送去,留有笺注。

——“南颦无能,但能以笔为戎,尽绵薄之愿。我大周将士,必凯旋而归。”

我来时星火退散,晨霭氤氲。

临花映水是仲夏的梦,七月流火都沉湎,眼底雪月都消融。我胸中却是千嶂逶迤,刀戈狼旗。熏珝贺我得子。金凤来朝育我腹中明珠,她是我延伸出紫禁城的向往,愿她江湖夜雨,十年明灯。

戏台上名角都齐了。这一场皇华诡谲,风云才刚起。我既投身大梦酣畅,岂敢不搅浪心沸腾,心上灼灼可期。

我掌心是临花台最灿烂,足下是碧波水轻轻漪。步履蹁跹,千江有雪可化缠绵柔态。我一生春秋最灵慧,也最失意,都奉于金宫波折,先起风云,再掀浪。

“我怀中酣眠大好,仙客鬼佛不曾入梦,赶不上她们养育明珠的辛劳。”

我不信的。神明俯耳轻嬉不愿渡我,孑然行走江湖是幻,灵台上清澈光明是我。万花之主投身金宫,拂去我衣上尘灰。四海与九州,我腹中的灵秀去闯,我只扫她身后一片清明。

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

我遗憾明粹宫外婢女啁啾烦躁,蝉语嗤笑调弄我青云不复。冷眼逼过深恨有人搅我太平清明,梨花树下一坛酒伴四季风月无数,酿出慧根似琼珠润喉。我将酒启了,捧琴向紫竹身处。

那是酷暑最幽静,是仲夏最甘甜。我将古筝横卧,三弦并起山雨潇潇,仗剑天涯剑风出鞘,凌云横斩长风碎,风月齐鸣。

左手低压,山河震荡于万鸟之王,翱翔九天不留影,满身孤傲不敢愁。是茕茕孑立,一腔热血烧破春秋黯然,惊魂与失色。

“紫竹春风最糜烂,夏雨最温柔。待到秋高气爽时冷涩秋雨,不知能描摹四君子几分仙姿。”斟酒乱年华,我亲手摘花捧月造就的辛辣,是我心底埋藏的旧梦如画。

下一个冬雪澄澈时,我身边多了一个小人儿。愿她安好,心向明光,追云逐日不必拘于俗尘破事,莲心生长歌,长歌当风光。

程有容的这个孩子在接二连三的姑娘诞生里头成了重中之重。程有容不消多想,她光看各宫送来的礼单她就知道,所有人的眼珠子都放在这个孩子上。可我的心思从来都没有移开过,我的孩子,是程有容的全部。

程有容是隔着月色偷来的美目盼兮,乘着风水香车送来的温柔蕴色。珠光宝气都比拟不得的姑娘展颜,如今把隶属于旁人的温柔都给了这样一个奶娃娃。我是天地里的风光霁月,是迢迢银河里的一颗遗珠。可我分明看过小吴氏的康哥儿,可比他好看许多。

娃娃很爱闹腾,闹累了就沉沦于酣睡。睡醒了又是个捅天闹地的泼皮,一开尊嗓,惊的偌大的瑶华阁都围着他转。我可拿他半点法子都没有,初为人母,我什么都不懂。我只有一点一点地摸索,一点一点地探求。

那些阿谀奉承的话我听了又听,我从来都不信,可我看着我自己的正哥儿又是哪哪都好。我不喜欢旁人奉承程有容,可我总喜欢他们夸赞我的正哥儿。

我的私心,仅此而已。

那一位我许久未见的姑娘打破了瑶华阁静谧的时光。程有容一听声音就知道来的是什么人,她笑。

“她们的干娘一直在这儿呢,也不知道你今儿礼带了没有,我们正哥儿可缺个干娘呢。”

我又掂了掂怀中的孩子,故作叹息。

“你瞧你瞧,你这个干娘这会才来看我们呢。她要是不来,她怕是把我们都忘了吧。”

程有容还是怀念自己太平岁月里头的日子。至少不用自割腿肉的捐这么好些的银子,搁谁都不愿意。程有容在府上的日子过的是珍珠如土金如泥,这么点银两哪里能入的了程有容的眼。可是如今程有容入了宫,根本没法儿跟家里头沟通。左右带进来的银子也就这么些,用一两少一两的,实在叫人为难。

偏生程有容又有阔绰富庶的名号在外头,她若是捐得少了,又要叫旁人一顿笑话。她可不喜欢旁人对她指指点点的。所以这一位姑娘干脆一狠心一咬牙,捐了许多东西出去。那些东西已然叫饮者造了册,这么好再转手送人。

纪氏开口的时候,程有容心立刻就犯了难。这么点小恩小惠在程有容眼里算不得什么,只是这一堆的东西,是程有容从自己的陪嫁里头挑出来的,可都动不得。

程有容也顾及自己和她的颜面。“这支簪子成色不好,在外头买来的时候也都是随着一起带进来的。宫外头的东西,哪里有如今内务府送来的时新。也就是拿来去宫外头那些人买了就买了,折合了银子的。”

程有容采买这些东西可花了不少银子,兜售出去自然也不会有什么低价。如今的簪子价只增不涨,可有的还好前景。

我狠下心把这些给杨通文,可不代表我能够有这个心思给其他人。

月亮从水面浮起,把月光与月影投射在河上,水的波浪把月色拉长又挤扁。肩上是风,风上是闪烁的星群。蓬莱是仙境,本不该与人烟沾染,是明珠蒙尘。

我从岛心浪迹,浮浮沉沉至沙岸浪涌,星辉掉进水里,水便璀璨。

蓬莱岛挂的是风景如画的名头,我瞧着作画之人指尖颤抖,安知古卷中蓬莱有杨妃坐镇,垂泪三千化作夜雨缠绵。

我觉脸上湿润,细雨蒙蒙羽下,惊起一窝檐下小燕,熏珝撑伞,我便绕上小桥看画楼玉墙上,江波仍欢喜。

“回吧。它不高兴,知我说它不配蓬莱仙。”曲径在夜色下缥缈,鹅卵石冲刷数日委屈,光滑整洁。走过一程回头,我瞧着江心迷离已离我远去。

夜雨将谁的情思寄去北山?若此时在江南小镇便好,山色依稀水也婉转,见一面便忘了来路。

程有容好容易有了胃口,她也只有在崔以欢这儿才能安安稳稳地吃上几口自己中意的菜。程有容瞧着桌上的菜色自己心里头也舒畅,她一旁的崔以欢也在苦口婆心的劝她。她生养了两个孩子,无论怎样她的话程有容都是要听得的。

程有容从来都知道,她没有害我的心思。

“我这样的名声就是这样了,委屈谁了都不能委屈了孩子不是。他太能作弄,实在由不得我。若说挑剔,他可比我精贵得多。”程有容缓缓附上自己的小腹。无论是出于私心还是时局,程有容都希望这是一个小皇子,健健康康的小皇子。

杨通文有了这么多孩子,大多都是小公主。唯一的皇长子又是个病秧子,程有容这胎安稳康健,若是个小皇子,自然是与众不同的主子。

于私心,程有容也希望能有个像杨通文的孩子陪着我。瑶华阁从来都不是寂寞凄凉之地,可程有容不喜欢旁人奉承出来的热闹。没有她真正的欢喜,都不算热闹。有了一个孩子,程有容的日子才有了满满的期望。

“我也希望这是个皇子。”

我明白我的出身会给他带来很多麻烦。可我总要把他带到这个世上,做一个闲云野鹤的潇洒公子,也是一件好事。我和他们稍稍聊了许久,程有容的困意也就上来了。

“我这里服了药,到时候也就马上就要睡下去。也便不叨扰了,先回去了。”

我向她福身,那头的小傅氏也与我一起退了出去。我知会她不必陪着我,自己回了瑶华阁。

程有容一听那姑娘的话就知道,她多半觉着程有容有些小气了。程有容的那些金银珠宝哪里只值百金?程有容单是那些个首饰,便活活烧了程有容一张一万两的白银的银票。折合折下来,可要一千多金。那姑娘猜到的不过是个零头。

可程有容到底不好意思说出口,我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这些东西我一样都不能给她,不过别的,程有容不吝啬财帛,权当是给她女儿的一个贺礼。程有容可不想在她那里落下什么不好的印象,此时也豁开了脸面,也不知她领不领情。“只实话跟你说了,这些东西已然造了册子递去内务府了。到晚间那个公公要来瑶华阁拿去。别说一支簪子,就是少了一颗珠子,我都要听不少的闲话。”

程有容如今可惹不起那些流言蜚语的。她狠下心咬下牙捐出去这么多东西,就是想给自己挣一次脸面。“我有什么是姐姐不能拿的。”我倒是一阵叹息,跟她说了开,也不好怎么红脸。“今儿就当做我吝啬鬼,珍惜自己的财帛去了。等我这头出了小月,亲自带着礼,去给我们八公主添妆。”

程有容如此开口,心里头就已经想清楚了。她的库房里头满满当当的,簪子是出去了两盒,可一个奶娃娃能用多少。到底是程有容求来的,程有容给她的心意总不能少了去。

“原是如此,能省则省的时候,程丫头早说便是了,太后点头要往前线送,我定然不会在这里挑。”怜止听了她的话,果然是自个儿猜得八九不离十。便是要往内务府造册送了的东西,谁能在这里头拿一厘去?往程氏那边一瞥,见人面上神色还稍有为难,忙执扇往她那边靠了寸许,风便随着过去了。

因着自个儿也是才出小月没多久,身上并没带什么白芷白檀,袖里也清凉,因此也不怕熏着这位。怜止略一斟酌,略有笑影温和,在面上化开,这是她提早想了很久的话:“我看,你这句吝啬鬼说得没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