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九儿风寒好的差不多了，苏夫人带着官媒上门了。
这样的日子，九儿是不能出门见客的，因此跟着过来的苏离，眼底闪过一抹暗淡失望，低着头站在袁氏身边，静默不语。
赵茂之趴在窗边偷看，猩红的眸子在看到苏离落寞的神色后，骤然一缩。
九儿坐在床上整理自己为数不多的几件首饰，大多是银的，还有桃木，香木雕的各种小件。
一双银镯是许氏买的，两对银耳环是隔壁钱大哥送的，还有几个小银豆，是赵南过年是给的，说是从南城一户有钱的病患那里得到的，看着好看就没舍得去换成银钱，拿回来给她留着了。
而那唯一一根雕花银簪，是赵茂之送的。
皱眉细看了两眼手里的银簪，九儿抿嘴有些为难。
这，根本就是个烫手的山芋，不行，要找个时机还回去才好。
转而想到那少年的偏执与对自己的独占欲，九儿心口紧了紧，总觉苏家这事不会就这么简单结束，以她对他的了解，他是不可能轻易放她走的。
是啊，这么多年，他挂在嘴边的一句话，便是：
你想逃离？除非我死。
九儿脸色有些苍白，心跳加快，总觉得有股极致的暴风雨，掩藏在现实的平淡下。
......
九儿年幼，赵南夫妇不忍，却无奈苏家二公子等不得，是以在袁氏的苦苦哀求与苏离的利诱分析下，两家定下了半月之后一个秋高气爽的好日子。
尘埃落定，赵茂之绷着脸走出家门，行至无人处眼珠一转，飞快闪身消失。
西城一处破旧偏僻的小院。
“赵老大，不是咱们不帮你，你这可是去跟苏家作对，那可是苏家啊，咱们这样的混混，连人家一根小指头都抵不过，就算拿命去博，怕是连正主都没见到，就一命呜呼了。”
衣衫破旧的混混甲满眼惊惧。
“是啊，赵老大，你这摆明了是让兄弟们去送死啊，不行，我们不去。”
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的混混乙，从坏了个轮子的木车架上跳下来，言辞冷淡轻蔑。
不远处还围着几个半大的少年，却都是粗布麻衣打扮，每个人衣衫上或多或少都带着补丁，这几人面色蜡黄，头发干枯，短了半分的袖子下，干裂的大掌都不自觉的或扣着指甲，或扯着衣角。
“你们呢？可愿意跟我去。”
赵茂之独坐在院内唯一一张稍完整些的木椅上，微微抬起眼眸，扫了在场所有人一眼，最后把目光停在从木车上跳下来的男子身上。
站在院中的几人后退半步，犹豫不决。
“赵老大，我，我们不行的——”
“是啊，赵老大，苏，苏将军是姜国最厉害的人，他的儿子，咱们，咱们怎么能敌？”
“赵老大，我，我不想死。”
......
剩下的少年，或多或少都有些胆怯，纵使有那些个胆大不怕死的，在看到身边人退缩后，心里也渐渐升起退意。
最后，同意与赵茂之一道的，也不会三五人，且都是作奸犯科惯了，手脚或多或少都有些不干净的。
自始至终赵茂之都没再说话，只是勾起的唇角带出的阴冷笑意，让人看了不觉毛骨悚然，芒刺在背。
最后，他带着几个愿意跟去的离开，留下的人面面相觑，松一口气的同时，心里不由跟着泛起担忧。
“这赵茂之莫不是疯了？竟要与苏将军的公子作对？”
见他走后，人群中的一位少年，才敢轻声问出口。
“呸！”从木车上跳下的男子双手抱胸。
“你懂什么，没听说最近苏将军家的二公子在与九儿姑娘说亲吗？
这九儿姑娘原本可是他赵茂之的媳妇，他盯着守了这么多年，眼看没几年就能成熟结果了，却没曾想半道被人截了胡，能不想法报复吗？”
在场的少年男子皆点点头，想到赵茂之的性格，确实能明白他为何如此生气。
“哼，活该，要我说这便是上天给他的惩罚，九儿姑娘那样好的人，怎能嫁给他那样心狠手辣的人，如今苏府上门求亲，解救九儿姑娘于水火，真是大快人心。”
“哟，三儿，不错嘛，你这都会用成语了，还大快人心呢，你就不怕这话传到赵茂之的耳中，要你吃不了兜着走？”
被唤作三儿的少年拧着脖子，干黄枯瘦的脸上，却是泛起红晕。
“怕，我怕他做甚，大不了就是一死，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他说着，想到自己惨死在赵茂之手下的兄弟，不由低头垂眸落下泪来。
“只恨我没能替小豆子报仇，黄泉路上遇到他，不知他是否怪我？”
这话一出，在场很多人都沉默了。
赵茂之，年幼以心狠手辣，下手狠毒出名，为人阴鸷身手灵活山偷袭暗杀，这城西被他压在手下的街头流氓混混不计其数，很多人都不明，为何他一个十三岁的少年，能如此厉害。
而舍命去追寻真相的，都没有回来。
......
当晚，集结了人马，赵茂之回到医馆的时候，许氏已经把大门关了。
转身走向后门，伸手推了推，门没开，他想了想，后退两步，助跑冲出，脚尖一点，配合手上用力。
一个翻身，跳下墙头。
赵南站在正屋檐下，双手背后，看着自家儿子身手灵活，面色深沉，心中叹了口气，从阴影中走出。
“罢了，灶上你娘给你留了饭，吃完早些睡吧。”
说完，他转身进屋，顺手关上门。
至于屋内许氏听到儿子回来，大吵着要出来教训他的话，赵茂之听了会，面无表情的往自己房间走去。
晚饭没见到赵茂之，九儿吃了顿舒心饭，饭毕赶忙去梳洗后，便锁好房门，关好窗，躲在床上缝起香囊来。
钱婶与许氏都说过，她做的香囊很好，上面绣的鸟儿活灵活现，生机勃勃，宛如活物，半月后就要去苏家了，她没有拿得出手的东西，便想着做些香囊送给他们。
毕竟，那是以后要住很多年的家，是要处很多年的人。
至于赵家这边，她想过了，摆脱赵茂之后，她可以偷偷回来见赵家爹娘，待赵茂之将来成亲彻底放下后，再好好来往。
终归都在丰城，也不会断了联系。
如是想着，她娇俏的脸上带着丝丝满足的笑容，整个人也渐放松下来，看着手里逐渐成型的仙鹤，扑闪的杏眼水汪汪的，勾人心魂。
屋顶，赵茂之觉得自己再也忍受不住，他想要留下她，他不能放她走，但白日商议了一天，也没能有个具体的章程，让他不觉气馁，苦于没有办法，却又不愿坐以待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