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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海我曾去过多次,都是为了鲛族。那时我虽也知这南海普陀山住着观世音菩萨,但却并不知菩萨便是师尊,以至我来了多次却未曾拜见,实是不配为人弟子。

如今我再次来这南海,却是为求师尊帮助。师尊慈悲济世,心怀苍生,定有法子救连城回来。

拜于师尊坐下数千年,却到临死才知师尊是谁,我恐怕是这六界最不孝的弟子了吧。

师尊盘坐莲花座上,法相庄严;善财童子和龙女分侍左右,此处没有旁人,二位脸上都带着欣喜的笑意不语。

“弟子离生拜见师尊。”虔诚跪拜于师尊坐下。

一道慈祥和善的目光笼在我身上,虽跪拜于地,我亦是感受到了师尊目光中的温暖祥和,不觉鼻子发酸。

距师尊于梦中与我告别,已经过去几千年了。而如今这熟悉的气息就在身前,解了我数千年的思念。

一双纤巧的小手将我扶起,是龙女,我认得,那年,就是她将我丢在了海上,给了我前世今生。她淡笑着拉过我的手,“离生,你可算回来了,尊上等你多时了。”

师尊知我要来,竟等我多时了。我心下愕然,却又立即了然,师尊乃观世音菩萨,世间万物均在师尊眼中。而此时,师尊的慈目中竟含了些期待。

师尊期待我什么呢。

方才一拜是弟子拜见师父,现下这一拜却是向师父求救。

师尊教导我数千年,我却未曾在师父膝下尽过一日孝道,如今还要为一己之私惊扰师尊,实是汗颜。

然连城不能不救,这六界之中,也许只有师尊可以帮我。为了连城,我也只好厚着脸皮,再次跪拜于地,“师尊,离生求您救救连城。”

师尊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与梦中相见时一模一样,“连城,你真身乃我净瓶中一截柳枝,因缘际会,得修正道。收胶龙、灭火魔、助鲛族,天魔大战,你以一己之力拯救六界苍生。重生后修得天元丹,与昊天塔签下神契,修炼大成,功德圆满。若不是你心存执念,已封神位。”

原来我这些年所做的事情师尊都知道。

可我做这些并不是为了成神,也从没想过要成神,我只要连城。“师尊,弟子并不想封什么神,这六界八荒,弟子想要的,惟有连城。求师尊救救他,弟子求您了。”

我跪伏于地看不到师尊的面色如何,但似有一声轻叹,“离生,你天生仁善,从无私心,此番为了妖王,便想将这六界置于不顾了吗?”

“弟子受师尊教诲,以拯救苍生为己任。只要连城活着,只要他活着,弟子别无所求。离生在此立誓,若有一日六界需要弟子,弟子仍愿拯救天下苍生,绝不反悔。”

“你与火神曾立下千年之约。”

“弟子与火神的婚约是签了神契的,弟子不会毁约。如我此生命定与燧凤相随,弟子服从天命,定会恪守承诺。但弟子只想要连城好好的活着,只要他活着便好,弟子即使不能与他一处也无憾了。只要连城能活,离生愿付出所有的一切,哪怕是生命。”

“痴儿。”师父轻叹出声,龙女再将我扶起,抬头正好看见师尊眼神中的失望。

师尊对不起,弟子让您失望了。可弟子无悔,为连城做任何事,离生都无悔。

师尊招手叫我过去。行至师父面前,“修道之人,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盘。如今你执于一念,受困一念,一念放下,自在心间。你当真要放弃这自在,坠入红尘吗。”

我抬眼看着师尊,坚定地说,“师尊,功名利禄、六界繁华于弟子来说不过浮尘。为救连城,弟子无悔。”

师尊无奈地摇了摇头,抬手从头上的佛龛中拈出一点香灰置于我手心,“去吧。”

只觉自已进入一片虚无之中,片刻又从虚无中走出。

温暖的阳光洒在身上,张开双眼,已经回到妖界。

胸口传来甚不赞同的声音,“唉,没想到啊,这世上还有这等深情之人,竟为了一个死了多年的人,放弃成神,真是迂腐得紧。需知情爱乃穿肠毒药,杀人于无形啊。”

我无暇理他,直奔着后山而去。也不知甲乌从哪里得到我回来的消息,极快地飞奔着跟过来。

连城安静地躺着,盛世美颜总是令我见一次便心颤一次,这世上,也仅有我的连城有如此芳华。

连城,我回来了,你等久了吧。

此番有师尊相助,你必可渡过此劫。

解开连城的衣襟,心口处一条狰狞可怖的伤疤,血肉模糊,令我不敢直视。这就是我生长之处吧,彼时的我定是已与他心脉长为一体。如此生生地拔了出来,该有多么的疼啊。连城为了我,做了这么多。未见伤口,我只是心疼,如今见了这伤口才知道,连城为了救我,自毁了心脉。连城心中有我,他想要我回来,他也向我想他那样想着我。

将师父那点香灰按在连城的伤口处,施了灵力助他将伤痛愈合。

随着灵力缓缓注入,连城心口的伤口合拢。表面上看来已经没什么问题,但我的灵力在他体内却如石沉大海,没有丝毫响应。

其实,对于师父给我的回答我并没有十分理解,师父给我一点香灰,却没告知我用法,虽说我痴儿,却并未应允可用此救治连城。师父禅语深奥,我实是未能领会。

然答应师尊的事情,我是一定要做到的。如有一日,天下真的动荡需要我之时,我必以全力拯救。但我希望,这一切发生在我救活连城之后。那时,即使真的身归混沌,也无挂碍了。

连城走时嘱甲乌不能着人医治,想是怕因他的离去引起妖界乃至六界的震荡,同时也是为了避免我知道他以性命救我而自绝生路吧。连城虽生而为妖,却仁慈刚正,吃了那么多苦,亦未改变初心。

我的连城真好啊!

两日后我再次入那山洞,连城静静地躺着,如同往常一般。伤口虽已愈合,但神神魂仍拘在角落里,便是躯体也没有任何变化,还是那样的了无生机,冰冷得吓人。

为什么会这样呀,师父绝不会骗我的,难道是我的使用方法不对吗。要不要再去问问师尊呢。

猛然间我想起了苍术,他是云隙最懂药石之人。

如今的境况,为保天下太平,我是不可能去这方界之中寻医问药的。

但苍术乃是银丝的人,也便等同于是我自已的人,他是我目前仅可依赖的人了。

来到云隙入口前,尚未来得及施那解开门禁之术,便传来银丝的呼唤。

刚刚回应了他,便从入口内伸出一只手嗖地将我拉了进去,急切得仿佛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银线拉住我,还不待我有所反应便呼啦现了鸟身,将我驼在背上,扇动两只巨大的翅开始飞。双翅振起的风沙吹得我睁不开眼睛,只好将眼睛闭上。

这家伙唱得哪出儿啊这是,一语不发地将我拉进来就走,他这究竟要把我带到哪里去,怎么也得把话说明白了才是。“银丝,你这家伙要把我带到哪儿去啊。家里房子着火了吗这么急。”

“你来得还真快,又精进了?”他一边将两只翅膀振得哧啦哧啦地直响,一边说,也不知道是不是鸟嘴不适合说人声的缘故,不是很清楚。

可这是重点吗?我那是正好走到禁制门前好不好。你这所答非所问的,难道真的是哪里着火了不成。

话说你这究竟是不是翅膀,还是扫帚啊,不过张嘴说了那么几个字儿,竟让我吃了一口沙尘

要说这只鸟王飞得也够快的,不过说了几句话的功夫,他便毫无预兆地落地了。惯性使然,差点没将我悠出去。吓得我赶紧抓住他颈间长羽方才稳住躯体。

双脚落地我才将眼睛睁开,却见银丝已幻成人形,正以手捂颈颇为幽怨地斜眼看我。

咳,下手确实有些重了。不过,这也实在怪不得我,谁让你飞得好好的突然就停了。没睁眼也不知道你究竟飞了多高,万一把我掉了下去摔伤了怎么办。话说我要是出了点什么事儿,你们谁也甭想落好儿就是了。

稳了稳脚步和心神,方才看出,所停之处居然是苍术的小院门前。

难道竟是苍术要见我吗?要不要这么急。

银丝将脖颈揉了几揉,又哧啦一下飞了起来,这次没幻鸟形,只在人身的背后加了一双翅膀,呼呼飞走了,一道被风灌得若有若无的声音传回来,“苍术急着见你。”

果然是苍术要见我,想必是他没有和我的联系之法,这才去求了银丝的吧。

推开小屋的门,首先看见的便是对面的一张森榻,苍术此刻苍白着脸正靠在榻上,病弱得很,有些可怜兮兮的。

他本来奄奄的靠着,听见门响便转头来看,本有些无神的双眸立时浮上两抹亮光,继而斜扯了嘴角笑问我,“我不过刚请王上知会你,你便到了,实乃神速,你就这么放不下我吗?”

什么放下放不下地呀,我不过是正好来,正好走到你们家大门口,便被你那王上给拉进来了。

说到这不免想起,这银丝本体是只鸟,是不是鸟的脑袋都很小,所以思考问题也比大多数人更奇葩另类呢。

既是苍术找我,在大门那你直接和我说明白了,我施了瞬移术便到了,何苦将我往背上一扔呼哧呼哧地一顿瞎飞呀,浪费时间不是。

由此我得出一个结论,智商情商这玩意儿吧,是以种族论的,与他本身是否修成人形无关。

我与苍术相识的时间也不算短了,又为了缅怀各自的爱人惺惺相惜了许久,对于他这个朋友,我是认定的。此时看他的状况实是不算良好似是病了,但听他语声中的调侃,分明还是那个精明腹黑的鸟精。

“当然牵挂你啊。”我直接在他榻边的椅子上坐下,与他相隔甚近。大家都是朋友,牵挂自是理所应当,现何况本次还有事相求。而鉴于我与他的交情,牵挂一番实是无伤大雅。

也不知是不是我说的牵挂感动了他,彼时,他双目中的亮光倏地提升了几个高度,灼灼地有些炙人。

你这是要干吗,难不成是要用眼光将我烧死吗。

他陡地伸出手一把握住我放在榻上的右手,将自已往上提了提与我平视。

心中大骇,朋友一场,问候一番我自认应当,但朋友的情谊也包括将我的手握在手心里吗,难不成这烈族竟与六界其他种族区别至厮吗,好生奇怪。

虽说握个手实是算不得什么,但也不知道为何,我就是心里一滞,本能地有些抵触,想也没想便用力往回抽手。可他抓得紧紧的,我根本抽不回来。

其实吧,按我的修为,挣脱他的手也实乃易如反掌,但他包在我手外的大手热得惊人,竟与他那眸中亮光不相上下。

真的好热啊。

我所知的烈族皆为风系,难道说这苍术是烈族中的异种,竟是火系!

算了,既然抽不回来,便由他握着吧,总不能因此伤了和气,但该问的事儿还得问问,“苍术,你精通药石之术,我此次前来是有重要的事想要请教于你,还请赐教。”

苍术应是没想到我会用赐教这么一个词儿,有些忍俊不禁地笑了,“何事啊。”

我向来是个粗心的,竟没能理解他的这个笑容从何而来,将自已所要了解的事情尽量简练地说了,“你说一个重伤之人,魂魄仍在体内,却蜷缩角落,无论如何也唤不醒,是为何故。”苍术略微思索了一会儿,方才缓缓地说,“据我所知原因有二。一是受邪术控制,魂魄无法伸展;一是血脉耗尽无法滋养元神。”

他的话令我心中一酸,泪便要奔出来。连城为了养护我,将我植入心脉,想是知道后果的,才将妖界托给甲乌。此等深厚情义,连城你让我如何不牵挂你、不爱恋你。这世上没有了你,还会有人愿意为我付出这么多吗。

此生,有连城如此待我,足矣。

可我还是想要他活过来,活过来陪着我,陪着我一起走遍天涯海角,看遍世间风景。

用力将涌到喉头的酸楚咽下去,努力维持平时的风清云淡,可苍术眼里的探究和怜惜却令我有些涩然。

他应是懂我心里的痛。

“可有医法?”

苍术盯着我的脸看了许久,那样了然的目光直把我看得无所遁形,不由心里念叨咱俩同病相怜,给我留点面子好不好,把你那眼光收一收吧。

我知道我狼狈,可再狼狈也要将连城找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