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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乌并未见过九穗禾,只是将我领至一间阔大的屋子里,告诉我这里都是老妖王留下的东西,要我随意翻找。

我虽出身蛮荒,却也知道不得乱动他人物品,更何况是连城父亲的遗物呢。可不找也不行呀,我还得救连城呢。

怎么办。

闭上眼睛放出神识去探屋中物品。

屋内的东西多而名贵,没想到老妖王竟如此富庶,想起我的身无身文,汗颜得紧。只可惜再贵重又如何,被我的神识碰到都毫无反应,可惜了。

当多从东侧开始寻找,一直扫遍整间屋子,才在紧靠近我身边的西侧探得一缕灵气。

早知道如此,我便从西侧开始寻多好,一下子便能找到,何须如此浪费光阴。

凑到西边。这侧放的都是些玉石翡翠之类的名贵摆设,这些东西好是好,但终归是个死物,我是半点也看不上眼的。角落处有一黑色玉鼎,许是存放的时日多了,表面落了一层灰尘,丝丝缕缕的灵气便是从此处漾出。

好玩的是这玉鼎隐隐约约的在空气中不断变幻形象,云里雾里一般神秘。我却笑了,此鼎里装的定是九穗禾,那老妖王为保证神草不被有心人盗了去,竟在鼎上施了障眼法,以此法保证神草安全。

我却不以为意,如此简单的阵法于我而言毫无难度,不过挥挥手的事,却不知那老妖王设来是为了防谁,防不防得住。

将鼎上阵法破了去,黑色玉鼎便现了原样,竟是一盏小巧的双耳白玉盏,晶莹剔透的液体想必是用来滋养神草的清露,我探得的那一缕灵力便是来自盏中的那株碧蓝色小草,五枚草叶均为细长柳叶状,叶脉艳丽犹如落霞,丝丝灵力从其五片叶中绽放的玉色小花蕊间吐出,盘旋于叶尖久久不散。

小东西长得颇为好看,实是不忍撷取。可为了连城,我连自已都可舍弃,更何况一株老妖王留下的神草呢。

万物皆有灵性,九穗禾仿佛感知了我的陌生气息一般,在我伸手去抚它叶间小花时,竟将小花向旁侧避了避,其中两片叶子迅速遮住花蕊。

哦,这小东西竟如此灵慧吗,我正疑惑间,它竟将那两片叶子悄悄地分了个缝隙出来,一根嫩黄色的花蕊从缝隙探出,轻轻左右摆动,仿佛一位偷窥敌情的哨兵,好玩得紧。

小东西如此可爱,将我引得轻笑出声,却没想那根小蕊似乎听到了我的声音一般,倏地缩回去了,两片叶子重新合拢。

着实可爱,我不由抚掌大笑。

也许是觉得我没有恶意,那小草将两片叶子放回原位,玉色小花前后摇摆,如同一位笑得前仰后合的柔润女子。

探出的那只手停住了。

九穗禾此举让我知晓,它已于这清露中修炼出了智慧,换言之,它已经是一个木系精灵。假以时日,得遇机缘,修成人形实是指日可待。

如此,我竟有些不忍心以它炼药了。

为了救连城牺牲我自已我不在乎,但伤害别人,我实是于心不忍。更何况一株仅仅脱了蒙昧的小草呢。它也许本来有机会成为一个人甚至一个仙,却因我的私心,还未好好的看看这世界,便被残忍地剥夺了活下去的机会。

这样的举止于我,等同于要我亲手去杀一个无辜的人。

我下不去手,亦狠不下心。

可是,连城不能不救,我该如何是好。再去找一株未开蒙昧的九穗禾吗?此物本就罕见,老妖王居然有两株,这于六界实是个不应发生的奇迹。

我的心思历来简单,从来不会因为私利而伤害他人,此时竟于拿与不拿之间举棋不定,颇为犹豫。

甲乌看出了我的犹豫,出声提醒我,“离生,老妖王留下此草,想必就是要在危急时刻救王上性命的。如此,它也算物尽其用了。”

他的意思我岂能不知,而我一位修炼者,面对一株即将修得正道的神草,却绝不忍心就这么伤害了彼之性命。

左思右想,还是将它收入塔中。

却说我这昊天塔,自从青铜一家进去后,也不知从哪儿来的材质,也或者是上古胶龙的天资,也或者是昊天塔本身的神力,竟逐渐变成一片无边空间,有花有草、山青水绿,奇鸟翻飞,异兽奔驰,青铜将空间中唯一的那座山命名为青山(这名字起得实在有够窘),竟过起了占山为王的日子,生生将自已一家经营成了塔中之王,且给自已取也个颇有些意境的名字:昊天王。

刚刚知道的时候,青铜还带我进去看了看,广袤无垠的空间长满奇花异草,均是六界罕有,那些在天空翻飞的鸟和在地上奔跑的兽就是比起那些天界正神的坐骑也绝不逊色,仿佛一个未知的新界,灵力充沛,确实是个修炼的好场所,难怪青铜一家喜欢得紧,不叫都不想出来。

此番,我将九穗禾收入塔中,在青铜居住的那个山角下找了一块净土安置。

神草啊,你先在此住上一段时日吧,如你能在我找到那两株神草之前修成人形,那我便不用你炼药,反之,还请你多多体谅了。

究竟,你还是老妖王辛苦寻来为连城保命的,算得上是物尽其用。

取了神草,我便要走。

我所剩的时日不多了,如在一千年期限到时连城还未回来,我便需按神契之约与燧凤大婚。这是我的选择,所以我必会为其结果负责,绝不反悔。

青铜在身后唤我。近些年来,我不在妖界时便会留下青铜夫妇替我守护妖族。青铜不能时刻跟在我身边,怨念颇深。为此,我多番与青铜谈心,可这青铜却是个执拗的,百般抗辩,直到我拿出解除血契这个绝世威胁,他才消停了。“你把我们一家丢在这好久,什么时候带我们走。”青铜大踏步而来,气势扑面,却把问话问成了小奶狗。仿佛一位痴情女子在问那个答应带她离开最后却食言的负心汉一般,哪有半分上古妖兽的气派,真是丢我的人。

“妖界繁华,不缺吃穿,而我日日奔波在外,你拖家带口地跟着我饥一顿饱一顿地,你与青青还好,你那十几个娃还在长身体,带他们与我奔波,我实是于心不忍。”

青铜并不领情,很有些冷酷地说,“遇到你之前,我几年不吃不喝也是有的,实在不足为虑。且你那昊天塔内灵力充沛、天湖里的鱼儿肥嫩得很,可保娃们饱腹。”

这倒是事实,我也曾经历过长久不食。有时候修炼的紧要关头,为确保修为的精纯无法中途停止,手边又没有可即食之物,一年半载不吃也是常事。

不过吧,我毕竟只是一截柳枝,有水有气即可活下去。可青铜他们不同啊,他们是实体的妖兽,不吃不喝数载如果属实,我还是很佩服的,嗯,很敬佩。

原来昊天塔中的湖里还有那么多鱼,如此,是不是也可把鲛族迁进去呢,那么大的空间,怎么也比我那山洞底宽敞得多吧。

怎么想怎么可行。嗯,待找回连城,便着手此事。

青铜非得要跟着,看样子不带不行。且他本是我的契约之兽,时刻与我随行倒也说得过去。

可他走了,妖族这边该如何是好呀,总得有人替我护着我才放心。

甲乌是个聪慧的,见我犹疑,已然看出我的意思,“无防,带青铜他们去吧,即便将他们留下,他们日夜牵挂于你,也是无法安心的。妖界我自会护好,我还要等王上回来,我要让王上回来时看到一个与昔日一般繁荣的妖界。”

我曾多次想过,将连城置于我的昊天塔中,即便塔中灵力于他的伤势没有缓解之效,也必不会更坏就是了。

然而,连城毕竟是妖族,妖界气息更适合他,也便没有和甲乌提起。大不了我多跑几个来回,连城还是在妖界更稳妥些。

临走时我还是给甲乌留了一片柳叶,万一发生什么大事,也可及时唤我回来。

前生我给共融他们的都是柳叶冰刃,此番重生后再信手拈出来,竟是片片嫩绿的柳叶,翠生生的,异常锋利。

再次来到昆仑,青山依旧,绿水长流,腹地那处仍是皑皑白雪,弥漫于上空的黑气已然消失,可不知为何,那片过于澄澈的天空竟让我生了异样之感,总感觉有什么东西被困于此,也或者说有什么灵物守护于此。但却不是邪祟,不是邪祟,也便不会威害生灵,那我便不会干涉。

我曾住过的拉乌村还在,只是再也看不到奶奶和栓子了。奶奶家的那个位置已经起了新屋,只不过我已经无法计算屋内居住的是栓子第几代重孙了。

时光无情,将我与奶奶的情义全部推至身后,且永不再来。

这,也许就是人生。

青铜和青青以人形陪在我左右,将那十九只皮得没边儿的娃留在塔里。我此前无数次庆幸收了他二龙,如今他们修成正道,必不会再为祸六界,如此我即便有朝一日不得不离他们而去,也可以放心了。

在他们生了十三个娃之后,我亦无数次庆幸我自已有个虚鼎,可在他们吵闹得我头晕时制约他们。

在他们又生了六个娃,将娃的整体数量上升至十九时,我再无数次庆幸我有了昊天塔,因这塔内里浩瀚无边,才没让他们二十多口之家将我的塔给撑暴。

昆仑群山连绵不绝,雪峰林立,仿佛绝色少女身披白装倚于天空的怀抱,迤逦秀美。

以手遮篷远望群山,如此雄伟的山峦,那个清玉洞究竟位于何方啊。

青铜生于上古,也许会知道,“青铜,你此前来过昆仑没有,可知道清玉洞吗。”

清玉洞!他低声念叨一次,皱起眉头,应是在思索。

总是听说妖类美艳,尤其以狐族和蛇族为上,狐族美在诱惑,而蛇族美在妖娆。青青化作人形后,不但没有了以前的那种杀伐暴戾,相反却变得妖娆而沉静,仿佛盛开在峰顶的雪莲,对于她的此等变化,我不敢居功,不过,也确实是我的缘故。

前世我总以为自已属水,因不知道自已本体为何,便认为自已是一团水气或一块寒冰,重生后才知自已本性属木,不过呢,也是离水不能活的种类。

青铜重新修炼后仍为火性,青青仍为水性,也许是木性天生对于水性的一种依赖吧,我竟与青青的默契高于青铜许多,这样的变化令青青常与青铜炫耀,把个青铜气得哭笑不得。

此番在我问青铜这清玉洞而青铜索眉沉思时,青青豆瓣似的小嘴儿一张,吐气如兰的告诉我,“主子,你说这清玉洞我确实不知,不过,六千年前我与青铜却在昆仑腹地西侧的雨晴洞住过几百年。”

“昆仑历来是修仙圣地,你们怎地没有在此处长居,却搬走了。”彼时我很是纳闷,六界异志等同于神仙妖魔成名史,尤其是仙神,书中对于其出处来历做了无比详尽的记载,其中有很多神仙都是出自昆仑或与昆仑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便是如今,听说那西王母亦在此处长居。可见昆仑山杰地灵,有利修炼,对于他二人搬离此处实是不太理解。

哪料青青小白手一挥,颇有些不屑地撇了撇嘴,“主子,你这莫不是在揶揄于我,昆仑再好,毕竟不适合我们。何必强留于此徒增烦恼呢。”

说的也是,昆仑乃修仙之地,自古人妖不同路,确不是太适合,倒是我狭隘了。

不过,苍术说的清玉洞会不会就是青青说的那个雨晴洞呢,虽然时间相隔久远,苍术记错名字也不是没有可能。

“你那雨晴洞可有什么特色。”

“特色?”青青将小手拄在下颌上略略思索便说,“要说特色还真有。我们当初不过是想随便找个山洞安置,却不想那洞上居然有一块若隐若现的匾,似乎写了三个字,但不知何人所书已是看不出写的什么,那天正好下了点雨,可天空却分外晴朗,于是青铜便于匾上刻了雨晴洞三字。其特色就在于洞中有一处露天山池,池水常年冷得似冰,奇怪的是这么冷的水中央居然长了一株红莲。这株红莲也是奇怪,从我们去的那一年便是绽开的,从未落败过,我们走时它已修出灵力。”

说完,还很是遗憾地叹了口气。我也甚表遗憾,如果当年他们能在此处不搬离,也许用不得我便已修成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