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姜炁带着青一一直逛到了日落西山。
两个人只是手拉着手走在街上，并不曾进铺子里休息一下，也并不曾买过什么东西。
以至于到了后头，京都大大小小人都知晓今日城里面有一对儿互相挽着手的道士，两个人瞧着十分亲密的模样，一圈一圈的在大街上走着，实在是伤风败俗的厉害。
传到了后面，倒是被普及了一番。
虽然这和尚道士都是出家之人，但不同于和尚，道士之间是可以成亲的，若不然，你看那家家户户供奉着的玉皇大帝与王母娘娘，那不就是一对儿夫妻吗？
原来，道士是可以成亲的啊！
这下子，人们都生了想去见见这成亲道士的想法。
眼见着面前围堵的人越来越多，姜炁与青一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就近寻了一处铺子，进去后坐了一盏茶，借着去厕所的名头，到了后院后直接回了道观。
到了自己院子，二人还有些心有余悸！
“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出现那么多人呢！”青一拍着自己胸口问，口气中有些不开心！
好不容易才和师父一起出去逛街，结果还被那些人给中途打断。
姜炁揉了揉她脑袋，柔声道：“好了，先回去歇息吧，我今夜摆阵，明天咱们便离开这里。”
青一这才舒服了一些。
青一一夜好眠，睡到第二天天亮，姜炁已经给她做好了早膳。
青一有些受宠若惊，记忆中，似乎只是失去记忆作为乐梓时，那时身子虚弱需要休养，才得他日日做早膳。
却不想如今竟然也能有这个享受。
这一顿饭她吃的喜滋滋，然后就听姜炁说：“多吃些吧，只怕这日后十来日都吃不到什么像样的饭菜了。”
青一立即愣住了。
姜炁说：“昨夜卜了一挂，咱们这次要寻的这个人，那边应该是没什么可入你口的东西。”
好吧，她算是明白为什么今天突然给自己做早膳了。
不过，用他亲手做的一顿早膳，换取日后十来日吃不到什么好东西，想一想还是很划算的。
早膳青一吃了三大碗，是撑着肚子上路的。
他们这一路往西北而行，到了一个叫莱山府的地方。
莱山府这个地方有些说头。
这地方顶头往上九万里，便是九重天的南天门。
当年神魔大战，魔军曾一度攻到南天门，在南天门外与天族将士厮杀数年后败退。据莱山府县志上说，当年此地日日飘落红雨，是不是还有残肢断臂掉落，便是那时，此地的大部分而都选择了迁徙，留下的人所剩无几。
而后这千百年来，因着当年战争之故，此地一直民不聊生，且时不时爆发一场瘟疫。
多年下来，这里便成了一个就连皇帝都不会派兵前来管理的地方。
青一他们到了时，恰好是黄昏。
厚重古朴的城墙已经破败的不成样子，远处还能看到缓缓落下的夕阳，可此地却像是被一团雾包裹起来了一般，雾蒙蒙一片，使人不能视物。
姜炁从袖子里掏出来两片面罩递给她一片，此时他们两个人都是做寻常道士打扮，若是不带面罩进入这种地方，只怕要引人怀疑。
因为城池无人管理，所以也没有所谓的关闭城门的时间，只是看守在城门后面的那两个人心情如何。
恰好，今天他们的心情不怎么好，天还没黑，已经想着要关城门了。
姜炁看到这动静，拉着青一快走了两步。
等着他们到了近前，城门已经被关的只剩一条缝，青一正准备出声呢，就听姜炁喊了一声：“劳驾慢些关门，我们师徒二人有事想要进城。”
里面人听到有人要进城，关门的动作停下来，带着点不怀好意的笑问：“不知你们进城做什么呀？”
姜炁说：“探亲。”
“探亲？”里面的人听着哈哈大笑：“这可真是奇了怪了，这么多年了，我还从未听说过这地方还有人来探亲。你们几人是来探亲的，告诉我探的是哪门子亲！”
姜炁说：“城中城南五巷子里面的吴家，我与他家里的人有些交情，这次是受了人嘱托来他家里的。”
一听这人竟然还真的能找到人，守城门的人把门缝开的大了些，说：“行啊，想要进城容易，但是规矩你知晓的。”
说着话，伸了一只手出来，那手面上倒是瞧着还行，可指甲缝里面全部都是满满的黑，差点让青一把中午吃的那顿烧鸡给吐出来。
姜炁从袖子里摸了两串铜钱出来，放到了那人手上。
那人掂了掂手里的铜钱，嘿嘿一笑，说：“那就赶紧进来吧！”
话虽如此说着，但门缝却并没有打开的大一些，他们只能侧着身进。
姜炁自己倒是无所谓，可这里还有个青一，这么个娇娇俏俏的姑娘，若是从这门缝里面挤进去，只怕是不肯。
他无奈，只能又摸了一串钱放在那人手里，说：“劳烦给开个大点的门缝，我徒弟是女子，不好过！”
里面的人不怀好意的笑了声，“怎么就进不得了，难不成是这咱们这门缝太小，容不下你徒弟的峰峦叠嶂？”
青一能察觉到被自己挽在怀中的胳膊一僵，眼瞅着要发火。
青一急忙拽住了他，自己朝着门后的人呵斥：“哪里来的狗东西，收了钱还不给开门，小心老娘脾气上来，一把火烧了你的城池，让你还敢不敢拦人。”
这些人最是欺软怕硬，姜炁好言好语和他们说着，他们轻视他。
现在青一把他们给骂上一顿，他们倒是害怕了，急忙把门开的大了一些。
但是这份害怕在见到青一露在面罩之外的大眼睛，以及那不堪一握的腰肢，胸前高耸的峰峦，便消失的无影无踪，甚至还带了些不可言说的胆子。
青一与姜炁自然察觉到了他们的视线，但此时二人却是谁都没顾得上。
因为这两个人的长相实在与他们的认知有异。
这两个人身量只不到青一胸口，身子十分细瘦，但脑袋却很大，而五官长相，眼睛只有绿豆大小，但是耳朵却有猪耳一般大。他们的鼻子很大，但是鼻孔却很小，只有小小一条缝隙。
全身上下，唯一与正常人相似的，也只有嘴巴！
青一被这丑陋样貌吓的不轻，一时间脑袋里面一片空白。
倒是姜炁深思流转之间已经明白了这是为什么。
这两个人并没有带面罩，只怕是那鼻子替他们遮挡了这毒雾，而这雾气这么大，即便长了眼睛也不能视物，因此他们通过耳朵来判定事物，所以眼睛只那么点大，但耳朵却很大。
这大概是因为他们祖祖辈辈生存在这里，身体随着这里的环境也做出了改变。
只是，若这里的人都是这模样，青一要如何呢？
姜炁有些苦恼的看着她，而青一被那两个人的模样吓的这会儿还没反应过来，他停下来后她还在继续走，连手松开了自己胳膊都不知晓。
姜炁叹了口气，追了上去。
“不然，你先送你去赵回那里吧！等我办完了这里的事再去找你们。”姜炁提议道。
青一却是咬着牙说：“不，不必了！”
姜炁沉默了会儿，倒是也没再说什么。
赵回那边也不一定安全，与其让她在这里被吓到，也比跟着赵回那边被无意中伤到来的好。
姜炁想了会儿应该怎么办，然后在青一身上施了个幻术。
青一只觉得眼前突然黑了片刻，之后再看身后跟着的那两个人，已经变成了正常人的模样。
“这……”她有些疑惑地看着姜炁。
姜炁笑了笑，“如此，可是不怕了？”
她立刻想到了幻术，虽然想到这些人原本的模样还是会觉得渗人，但想着他竟然会如此体贴自己，那份渗人便也消散了不少。
重新挽住他的手，跟着他去找那第五巷子的吴家。
至于跟着他们的那两个人……姜炁只是手一挥，那两个人已经留着哈喇子扑到了路边一条野狗身上。
不多时，青一便听见有野狗在狂吠，而后还有人的惨叫。
“这是怎么了？”她好奇的问道，人还想要过去看看。
姜炁拽着她转了个身子继续去找吴家，嘴里则说：“这些地方的人吃不饱穿不暖，估计是看见野狗想要杀了吃肉，结果没杀了狗反倒是被狗咬了吧！”
听他这么说，青一也歇了过去看看的心思，只是嘀咕道：“狗这种与人相处和善的牲畜，为什么也会有人吃呢？”
姜炁叹了口气：“人饿的很了，即便是亲生父母都要吃，哪里还管的上一只狗呢！”
青一立刻想到章三儿，胃里面一阵阵作呕，愈发不想去管那惨叫。
他们走了将近一炷香，才走到一处门庭还算是齐整的人家门前。
青一想要上手去敲门，被姜炁拦了下来，换成他去敲。
青一站在他身后，心中有些好奇。
这古往今来，传道授业的师父便是徒弟的再生父母，有些做徒弟身子要伺候师父一应起居。姜炁虽然不如那些师父，要让青一伺候的他妥妥帖帖，但有些时候，就像敲门问人，端茶添水这种小事，倒也是她做的。
只是自从他独自将自己关了三日后，这些事情便成了他在做。
就像今日的早膳是他做的，中午两个人在山里抓了一只野鸡，也是他抓了杀了洗了，最后也是他烤的，但是那烧鸡却是大半进了青一的肚子。
再比如刚才叫人与此时扣门，原本应该是她的事，他却全部揽到了自己身上去。
青一一方面窃喜他对自己的改变，一方面又十分好奇他那三日到底想了些什么东西，为何对自己的态度会发生如此大的改变。
还不等她多想，已经有人出来开门。
开门的是一个壮实的汉子，模样瞧着十分周正，只是眉宇之间带着一丝杀气。青一拿着姜炁教的法子看了他半晌，察觉他背上背着数百条人命，不过他周身气泽却并非是黑色，而是红色。
这便说明这人是个军士，而且是个上过战场杀过人的士兵亦或者是将军。
只是，青一有些好奇，他这个模样，真的可以能上阵杀人吗？
那男子此时已经开口：“你们是？”
姜炁说：“我们识得吴二，这次是受他所托，往家中送些东西。”
听他这么说，男子眼神便的怀疑起来，“你们认识吴二？”
姜炁说：“我们二人是游方道士，曾在宗阳县见过他一面，当时他快死了，我徒弟瞧着他可怜，给了他一副药，他知晓我二人身份后便拖我们往家中送些东西。”
听到他是游方道士，男人眼中疑惑少了些，人也打开了门，说：“那就进来吧！”
青一抓着姜炁的胳膊往里面走，冷不防没看见脚下的门槛被拌了一下。
“诶呦！”青一惊呼了一声，手用力抓紧了姜炁的胳膊。
那边那男子见她如此，也伸手抓了一把。
青一站好后便朝着人道谢：“谢谢啊，我没看见脚下有门槛。”
那男子规矩的把手收了回去，说：“无妨，这里的雾有些大，看不见也是正常的。”
青一没有当一回事，跟着他进了屋子。
但是人进了屋子才突然想起来，刚才他扶自己的时候，身量好像不是外面见到的那两个人那么矮啊！
“师父！”她去叫姜炁。
姜炁没说话，而是给她传音：“这里面有一对儿夫妻和一个老婆婆，那老婆婆就是咱们要找的人。这对儿夫妻应该是因为某些原因过来避难的，无意中结识了老婆婆，他们二人都是外来人，模样长相也与咱们无异。”
青一松了口气，因为这里总算是有两个和自己差不多的人。
他们进了屋子，便看见了另外两个女人。
一个年轻的妇人模样瞧着不错，见到有外来人后唤了声“成哥”，人则是缩到了男子身后去。
而那个年长些的老婆婆，则是眯缝着一双眼问：“不知二位来我老婆子这里，有什么事情啊！”
姜炁从袖子里面掏出来两串铜钱，说：“我们在宗阳县遇见了吴二，他自知命不久矣，拖我们将这两串铜钱拿回来给他母亲家用，还说他与王家的二狗子赌钱，赢了他一口柳木棺材，您可以去要回来自己留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