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青一有不动灵力，只凭弓箭打猎的要求，姜炁自是由着她。
好在二人不管是谁，都不是那种离了灵力便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即便是寒冷的季节中，猎物不是很多，也猎到了可以烤来吃的食物。
青一靠着树坐着，看姜炁一会儿照看一下这堆火上烤着的野鸡，一会儿照看一下另一堆火上烤着的野兔，只觉得心中安稳无比。
其实今日上午，那些民妇问她的话，实在令她生了些忐忑的心思。
虽说二人都是修道之人，不必拘泥于世俗规矩，可他们二人到底是师徒身份，且中间又夹杂了一个师娘存在，之后何去何从，实在惶惶不安。
“你与我说一说师娘吧！”青一朝着照看火堆的姜炁道。
姜炁听到这话后愣了一下，随后回身看着她，脸上挂着一丝好奇：“好端端的，怎会问起她了？”
青一笑了笑，“好奇嘛！”
姜炁又转了身子回去照看火堆，口中却同她说了起来。
“其实我与她并没什么好说的，她是紫薇帝君的独女，那年师尊在流华山开设学堂广收门徒，她听闻师尊名声，从九重天到流华山拜师学艺。但是到山上百年，没想着怎么讨好师尊，倒是把心思全数用在了我这里。”
他说话，青一便看着他。
其实姜炁的容貌是十分俊朗的，虽说做神仙的话，除了那些特意化形成了威猛模样吓唬人的，大多十分俊美，可姜炁在他们之中，也实在要属上乘。
而且他不仅是容貌俊美，才情亦是不错，他的琴与字，便是青一见过最漂亮的。
除此之外，作为神仙最看重的修为，他也十分出色。
这般人物，只怕当时如同师娘一般存了心思的神仙不在少数，入他眼的却只有师娘一人。
“那她当年是如何讨了你的欢心呢？”青一问的详细了一些。
听到这问题，姜炁带着几分宠溺笑道：“哪里有讨得我的欢心，当时不过是双方长辈做媒我们便在一处了而已。婚后几十年，她几乎日日都要与我生气，还是后来她怀了身孕才好了些，可惜……”
可惜之后的话他未说完，青一也能补得上。
可惜好景不长，他们好了没多长时间，便出了剖腹取子那事。
提起这事，青一自然更是好奇，从前碍于身份不好问他，此时却是问了出来：“你当年做那事时，心中想的是什么呢？你能舌下孩子也要保下她的性命，这难道不是爱她至深吗？”
提起此事，姜炁便觉得心中抽痛。
他初时以为她是自己的女儿，曾经还庆幸过，好歹没有彻底害了女儿性命。可现在知晓她是章嫱分出的神识，便可以证明女儿是彻底没了，自然叫他心痛无比。
“我当年……”他声音沙哑了几分道，还带着些苦涩：“我当年自视高了些，以为可以保住她们两个人，可没想到却是一个都没保住。”
“保住两个人？”
“我将孩子取出后送到了昆仑一处人迹罕至但灵气充足的地方，希望可以借着昆仑灵气涤尽孩子身上魔气，等千百年后再将她带回。此事我做的隐蔽，可惜数年前我去过昆仑，却发现千年过去，那处灵力充沛之地已经干涸，孩子也消散而去。”
此话，便是青一听着也十分伤情，但她也没个什么其他安慰的话，只能说了句：“那这可真是天不遂人愿！”
姜炁笑了笑，没有接她的话，而是将考好的野兔递了过来。
青一撕下了一条兔腿递给他，又撕了一条自己吃，带着几分忐忑问：“那你可想过，师娘若是醒过来后，要如何与她说你我之事吗？届时，你又要安置我？”
姜炁想了想，此时只有两个人，且气氛不错，或许可以对她和盘托出。
正准备开口说话呢，忽然听见不远处有人痛呼。
两个人眉目一肃，朝着有人痛呼之地赶了过去。
他们过去时，便见山林之间有一只受伤的黑熊，黑熊对面是一个猎户打扮的男子拖着另一个受伤的男子不断后退。
而猎户打扮的男子他们也认识，正是白秀英的哥哥白俊英。
见是熟人遇见猛兽，青一从背上拿了弓箭，连发三箭，两箭射中了黑熊的眼睛，一箭射中了左腿上一只熊掌。
黑熊因痛怒吼，朝着她扑过来，却因为熊掌剧痛，摔了一跤。
青一趁着那二人不注意，装作从后背拽出择灵，一剑将黑熊的头颅斩了下来。
黑熊的头颅正好滚轮在姜炁脚边，他看一眼这黑熊，再看一眼青一手中的择灵，只替自己铸成的灵剑叹息。
择灵估计自己也没想到，有朝一日会被用来斩下一只寻常畜牲的脑袋。
倒是那两个猎户见她这举动，眸中都是惊喜。
白俊英见过青一，当时他听了自家母亲的话，还觉得明明一个出家人却和一个男子日日同宿一处，且还是在道观这种地方，实在不合理法。
此时见她这利落的功夫，只剩下了敬佩。
“多谢仙子想救，只是不知仙子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青一将择灵收在了剑鞘中，回道：“我与师……他也是来打猎的，这位伤者伤的如何了？”
白俊英知晓她会医术，这次入林子的壁障丹药就是她给的，当下把受伤的同伴放在地上，眉目之中痛苦道：“这位兄弟是我在山中无意中撞到的，若非他相助，只怕我此时已经死在熊瞎子手中，而他为了护我，却受了如此严重的伤，还望仙子一定要治好他。”
青一蹲下身子去看伤者的伤，只是她平素里不习惯手中拿着剑，此时便别扭的很。
她有心让姜炁替自己拿一下，但想起之前他拿着自己的血喂食择灵之事，便有些犹豫。
倒是姜炁开口道：“你去采摘些药来，他的伤口我来处理便是。”
这汉子身上的伤不好，若是青一来看，指不定要解了他的衣衫，此时还是自己来好一些。
青一倒是没想这么多，只是听他这么说，便带着剑去采药。
姜炁蹲下看了一番伤者的伤势，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伤者道：“在下姓刘，是这山中的猎户。”
姜炁点着头，已经查验完了他上身的伤，都是些皮外伤，没什么可要紧的。但是看到他腿上的伤时，却皱了眉。
白俊英很关心他的伤，见姜炁皱眉，很是着急的问：“仙长，这位刘兄弟的腿可是有大碍？”
他问这句话时声音都在颤抖。
刚才他遇见了熊瞎子，是这位刘兄弟一把推开了他，而他却被熊瞎子在腿上踩了一脚。那熊瞎子足有他们两个人高，这一脚下去，怕是刘兄弟的腿要保不住！但是姜炁乃是修道之人，或许有些仙法能治也说不定。可此时看他如此神色，只怕是悬了！
姜炁也没瞒着他，只是说：“这腿应当是被重物所伤，其中经脉骨骼已经全数碎裂，只怕是治不好了。”
白俊英如遭雷击，不由得落下泪来：“刘兄第若非为了救我，万万不至于落下如此重伤。”
刘猎户听闻自己腿没救了，半晌无语，此时听他这么说，倒是苦笑着劝了句：“这许是我命中的劫数，与白兄无关。”
不多时，青一采了药回来，得知刘猎户的腿保不住，也只是叹气。
他这腿不是一时半会便能好的，稍晚一些后，村子里其他猎户过来寻白俊英，得知了此事后，便安排了两个人送他们先回村子，一定要将这位为了救人而受伤的兄弟安全送回去养伤。
他这伤若没有个大夫一直跟着，只怕半路就要殒命。
姜炁便说：“你们是出来储备冬日的口粮，我与青一是出来玩耍无甚重要事，我们送他们回去便是，你们安心打猎就好。只是临近冬日，猛兽出没，你们切记不可散落单人，如此也可保障安全。”
一群人纷纷应是，他们又坐了一台简易的布撵，可以由人将刘猎户抬回去。
只是这让何人抬却成了难题。
姜炁何曾做过这种事，青一更是不用提，最后无奈，姜炁干脆露了一小手，画了两个力士出来抬撵。
这一手功夫将一群人震的不轻，直呼他是仙人。
姜炁倒是没有多解释，只是带着人连夜上了路。
那两个力士只要有灵力便不知疲惫，姜炁与青一也是身子骨极好，因此赶了半夜路后，最先受不住的竟然是白俊英。
他本是在前面开路的，此时见自己先疲惫了下来，倒是有些不好意思。
只是见青一那样的女子都在赶路，又实在不好意思喊停，便一路走了下去。
走了一夜路，又走了一个白天，除了吃饭时间便没停过，也终于在第二日日落之前回了白沟子村。
姜炁将刘猎户留在了观中治伤，白俊英则是回了家。
白母见着儿子身上有血迹，惊恐万分，得知并非儿子受伤时，长长松了一口气。
然后就听儿子说：“刘猎户为了救儿子，废了一条腿，他本是山中的猎物，以打猎为生。此时失了赖以生存的本事，儿子有心在他伤好之后接到家中来住，不知母亲意下如何。”
白母是个苛刻人，哪里能容得这个，直接道：“不行，哪里能让一个外人住到家里来。”
白俊英面露为难：“可他是因了儿子的缘故才落了此下场，若是不管的话，日后村子里的人该如何看儿子？”
正巧白秀英端了晚饭进来，白母便将主意打在了女儿身上。
等她送了饭出去后，便说：“他救了你一命，你给他一个伺候他的婆娘不就是了？哪里需要将人接到家中来住！”
“娘的意思是？”
“你妹子已经十六岁了，原本娘是想着将她嫁给隔壁村子的李屠户，好给你要上一些彩礼娶媳妇的。此时倒是顾不得这事了，便让她嫁了那刘猎户吧，咱们也不要彩礼，还叫村子将东边那个没人住的屋子给了他们，也算是够意思了。”
她说的轻松，白俊英却是不忍，“娘，让妹妹嫁给一个失了腿的人……”
余下的话没说完，失了两条腿的白母已经大怒：“怎的，失了腿如何，失了腿便该不能存活吗？若是这般，你们何不干脆将我老婆子直接拉到沟子里面去溺死了事，也省了你们兄妹给我留饭浪费粮食。”
这话白俊英不敢接，只能认了错，开始吃饭。
只是让妹妹替自己还恩情去给一个没了腿的人做婆娘，白俊英却说不出口，因此第二天便又进了山。
白母倒是也没有直接对女儿说这事，而是跟她说：“昨日你哥哥回来是因为山中的猎户救他受伤，他将人送回来医治。那人此时就在观中，你一日三餐看顾着些，莫要让你哥哥落人口舌。”
这是人之常情，白秀英不觉有异，做好了饭送到了观中。
姜炁晨起后给刘猎户换了一次药，青一医术不俗，他此时外伤已经开始结痂，只是腿上的伤却是个大问题。
“这骨头是可以再长好的，若是你只是骨折，将骨头对好了再长好便是和从前无异。可你这骨头成了碎末，却是无法正骨，若是再长好，只怕会影响你日后健康。你如今可做个抉择，是要留着这条腿，还是如今我便帮你卸掉这条腿，如此虽说痛这片刻，日后倒是无需再苦恼。”
白秀英带着饭过来时，听到的便是最后一句。
她母亲的腿当年便是受了伤，因为不舍得砍掉拖了数年，生生受了数年的罪，最后还是砍掉了。
她有心将母亲之事说出来告诫一下这个救了哥哥性命的人，又害怕他会因腿伤之故对哥哥生怨，便只是拿了饭食进来，说是白俊英的妹妹，来给恩人送饭。
刘猎户听了姜炁之言，此时满心愁苦不可言说，已经没有多少心思吃饭，只是拿着被子盖住了脑袋，做出不想理人之态。
二人都可以理解他，将饭食放下后，便出了门。
白秀英出来后问了姜炁一句：“仙长，恩人的腿，真的不能好了吗？”
姜炁说：“这伤看落在什么人身上罢了，若是落在青一身上，或许伤痛数年便会好，若是落在我身上，片刻便可复原。若是落在他这般寻常凡人身上，没有丢掉性命，已经是上天垂怜。”
白秀英心中早有所料，可听他如此说还是不免失望，感慨道：“那可是断腿之痛啊！”
断腿之痛又能如何呢？
姜炁不愿在这里与她一起悲叹此事，留下她站在门前，回了自己屋中去寻青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