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远洋笑了笑：“你还真以为我会酒驾？谨慎能捕千秋蝉，小心驶得万年船。都是成年人了，要懂得对自己的行为负责。放心吧，酒不醒我不会开车的。”
方雁南眉头蹙得更紧，返身回屋里去了。
王远洋就算醉酒把车开进沟里去，她也不会在乎。
她是嫌那只玩具鸭太吵。
然而等方雁南躺到床上之后，却一次都没有听到小黄鸭再发出叫声。
院里只有时断时续的小声交谈声，是王远洋在向老人请教如何驯狗。
除此之外，他倒也并未涉及其他话题。
*
隔天，方雁南正在午睡，听到石头在院里欢快地嚎了一声。
然后就听老人道：“王远洋来了呀！”
方雁南起身，推门走到院里。
王远洋手里拿着一个塑料飞盘，朝方雁南点头笑了一下，然后对老人说：
“顾老师，这院里太小了，石头都跑不开，要不然我今天开车，带你们去外面玩吧。”
石头好像知道，那个飞盘是买给它的新玩具，围着王远洋一个劲地跳，要抢他手里的飞盘，乐得吐个舌头直哈哈。
老人看石头兴奋的样子，对这个建议也是蛮动心的，眼睛望着方雁南，等她做决定。
很明显二点五比一的局面，方雁南就算有心推辞，也不好说什么。
何况人家邀请的主角又不是她，哪轮得到她做主。
王远洋开车找了一处已经废弃的打麦场。
方雁南对这地方印象深刻。
以前一到秋收时，她不但要过来给养母送饭，还要帮着摊场，翻场，最后再将脱粒的小麦装袋，背回家去。
等顾子期稍大一些的时候，这片打麦场已经就荒废了。
她再带顾子期来这里，多数时在冬天。
姐弟俩带着老人做的陀螺，跑来玩一会儿。
有时候老人也会过来，背着手站在一旁看他们玩。
王远洋下车后，先摸了摸狗头，然后把飞盘远远地抛出去。
石头嗷呜一声就冲了出去，再叼着飞盘撒欢地跑回来。
王远洋从口袋里摸出一样东西，喂到石头嘴里。
石头吧唧吧唧吃得香，吃完又去追飞盘。
“你给它喂的什么？”方雁南问了一句。
“狗零食，专门做奖励用的，顾老师昨天教我的。石头有口臭，我专门买的洁牙健齿的。”
“石头有口臭不打紧，它又不会乱讲话，就怕人口臭，那才叫人讨厌。”方雁南呛了一句。
王远洋看着方雁南，笑了笑。
“招娣，你一点都没变，还跟小时候一样，浑身是刺，还护内。”
方雁南被王远洋的那句“浑身是刺”给触动到。
顾子期这样说过她，叶亭枫也说过。
她看着远远跑回来的石头，憨萌憨萌的，想想王远洋说它有口臭，最多是客观描述，算不上贬义，自己是没必要回击。
然而方雁南就是反感并抗拒王远洋。
“招娣，你还记不记得，我跟顾子期打架那次，你怎么说我来着？”
“早就忘了。”方雁南语气淡淡。
她怎么可能忘，当时把徐曼丽吓坏了，怕王远洋被激怒再伤到她，拼命地拽她却拽不住。
她冲上去连打带骂，随手捡起一块石头就朝王远洋脑袋上砸。
王远洋始终都没还手，连血流出来了，都没抬手擦一下，只是用一种极期复杂并难过的眼神，一直看着她。
直到她背起顾子期走出好远了，回头时仍见他石化般地站在那里望着她。
王远洋又把飞盘抛出去之后，语气低沉地说道：
“那回，真挺让我伤心的，从小到大都没那么伤心过。越是在意的人说出来的话，伤人越是最狠的。”
方雁南带着嘲讽的意味，凉凉地笑了一声。
王远洋的话，让她觉得虚伪极了。
那个时候，王远洋变着法子的捉弄她，欺负她。
明知道她最怕蜘蛛，还故意捉了只活蛛蛛塞进她的铅笔盒里。
如今居然还好意思说，自己曾经是他最在意的人。
“如果世界是冷漠的，我何必保持微笑？那个时候顾子期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你伤害他，我当然什么话都说得出来，也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
“所以，我并不想为此道歉。”
“招娣，”王远洋侧转过身来，看着方雁南，眸色很深。
“如果我们俩个人之间，有一个人应该为过去的事道歉，那也是我。”
方雁南的心速跳了几下，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冲击得她胸口十分难受。
她没有想到王远洋会突然给她道歉。
这么多年来，她努力让自己变得优秀，更优秀，就是为了证明给那些曾经伤害过她的人看。
让他们意识到自己当初的行为有多么愚蠢，并为此道歉。
然而，王远洋的道歉来得太过突然，方雁南一时间有些消化不了，本能地想要逃离。
老人从到了打麦场之后，就一直低着头不知道在找什么，这时已经找到打麦场的另一边去了。
方雁南想过去喊老人一起回家，她实在是不想再继续与王远洋待在一起。
还未等她迈出步子，王远洋又说道：“不过你当年骂我的那些话，反倒激励了我。”
“虽然我能有现在的成就，离不开我爸给打下的底子，但我所得到的，绝对能对得起我自己付出的努力。”
“我挺感谢你的，招娣，是你当年骂醒了我，才没有让我继续当一坨扶不上墙的烂泥。”
然而方雁南却并不买他的好，冷笑道：“既然你自己都说了，你的成功是凭自己的努力赚来的，那又何必感谢不相干的人？”
“请收回你刚才的话，我担不起这份殊荣。”
王远洋愣了一下，没想到方雁南这么会挑他话里的茬，笑了笑，没在继续说下去，只一心陪石头玩游戏。
不早不晚的，刚刚好就在这个时候，霏霏细雨如知晓方雁南心事一般，不急不徐地从天而降，在天地间蒙了一层薄雾。
狗不怕雨，仍兴致勃勃地要继续玩耍。
但老人怕方雁南淋雨受凉，已经急急地走到车跟前，唤石头上车回家。
要找的东西没有找到，老人显得有些失落，车开出去一段距离了，目光仍嵌在打麦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