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城主府门前熙熙攘攘。
平常若非必要不会有人到这儿来，今儿一大早，就有人不断涌来。
所幸城主府占地面积广，门前是一片开阔的空地，已连夜搭建好高台，就等正午时分来临。
城主府附近，都是各大势力常驻天顾城的馆驿。
当然，有资格在此建馆的势力并不多，最差也是强盛的中等王国。至于其他，只能在西区临时找间客栈落脚。
此时能看到高台的馆驿里，除了自家人，还挤进不少搭得上关系的熟人。
这些人自恃身份，不愿和普通人挤在一起。但对同一个层次的人，他们拉得下面子。哪怕做不速之客，也要早早前来占个位置。
比起凑热闹的百姓，对顾家的交代更关心的是各方势力。他们抱着各种各样的想法，齐齐等待时间的到来。
日头渐渐高升，聚集在此处的人越来越多。高台四周密密麻麻站满人，几无多余的下脚之处。
终于，城主府中两列身着火红铠甲的府卫出现。钟垣之紧随其后，指挥府卫们迅速将高台围起来。
接着顾立明出现在众人视线当中，独自踏上高台。
没有多余的场面话，他言简意赅，只用几句话就将事情原委说清楚，有条不紊的声音蕴含着浑厚的元力飞速扩散。
下方的钟垣之接到他的示意，挥挥手，身后两名府卫押着一个人向台上走去。
那人长相看上去有些怪异，身上禁锢着层层锁链，阳光下泛起漆黑的光，让他无法自如行动。
钟垣之快步上台站到他身前，取出一支瓷瓶向他腿上倒去。
略黄的液体落在那人腿上，很快泛起微弱的蓝光。不多时蓝光大盛，那人忍不住发出痛苦的呻吟。
在众人的注视下，只见他两边嘴角向上拉伸，转眼间已有正常人两倍大小。紧接着，脸颊上开始浮现出密密麻麻的鳞片。那分明是鱼鳞，只是比一般鱼类要大两圈。
众目睽睽之下，那人的两条腿仿佛黏在一起。双脚也发生变化，逐渐连成尾鳍。
有见多识广的人，一语叫破那人的真身：
“北冥鲛人！”
……
冥海，位于启元大陆极北之地，世人惯称北冥。
它与温暖富饶的大陆之间，还隔着一片广袤的冰原，穿过去就能看到浩浩荡荡的大海。
那里生活着无数海族，种类繁多，人族至今也没能认全。
其中有一种海族，名为鲛人。上半身乃至面部，都与人族相像。只是生有鱼尾，表明其族群。
鲛人得天独厚，成长到一定程度，就能变化为人族。因此常常被派遣到大陆，打探消息。
而人族与海族，则因为北冥丰富的资源，有史以来争斗不休。
只是与困居云岭的兽族相比，大海是海族的主场。人族无法像压制兽族一般，对海族也取得明显的优势。
但人族生育能力远超其他种族，再加上修炼快，天才层出不穷，总算掰回些许劣势。
经过数千年的不懈努力，人族成功在北冥开辟出百数战场。
以阵法为屏障，源源不断地攫取矿脉、药草等天材地宝，壮大己身。
而在这个过程中，人族与北冥海族也结下血海深仇。
种族仇恨，很多时候是不讲道理的。
就说在场之人，并不是都曾与海族结过仇，甚至当中许多人都未曾见过冥海。
但一见台上的是海族，还是专出细作的鲛人。仿佛往热油里泼水，立刻群情激愤，唾沫横飞，叫嚣着要处死他。
至于他究竟是不是凶手，此刻已经没有人去深究了。
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从古至今，不知有多少智慧生灵奉为圭臬，深信不疑？
扶风苑里，顾少卿静修一夜，感受到午后温暖的阳光，睁开眼睛。
听到动静，外间守夜的花钿轻轻叩门。得到允许，她推门而入，恭敬地道：“小姐，十二公子来了。”
她闻言立即走出房门，不远处，顾少扬正一脸兴奋地冲她笑。
“九姐，你没去外城啊。太可惜了，那场面看得我热血沸腾，现在都平息不下来呢！”
一见到她，顾少扬迫不及待地说着自己的感受，颇有种手舞足蹈的冲动。
顾少卿见状纵容地笑笑，引他往园子方向走。
一路上边走边听，不多时，两人坐在远香亭中。石桌上，是花钿已摆放好的茶水和几样点心。
见他说得差不多了，顾少卿为他沏好茶，示意稍作休息。
顾少扬接过茶水几口饮尽，自顾自又倒了一杯。一连三杯过后，才发出一声舒服的谓叹。
“说得我口干舌燥，这茶不错，正好润润喉。”
“你喜欢，我让人给你送几斤过去。”接着，顾少卿又道：“这么说，事情已经圆满解决了？”
“可不是，顺利得出奇，连个捣乱的都没有。”
说到这里，顾少扬也有些奇怪。但这终究是好事，就没有多想。
顾少卿心底了然，自家的地位摆在那里，只要其他世家不过问，便是王国之中有人怀疑，也不愿做这个出头鸟，得罪顾家。
此事的难点，从一开始就是如何让李家、王家和常家松口。
更何况，还是借助异族转移焦点。同仇敌忾之下，就算有异样的声音，也会被激愤的人群所淹没。
待她点出关键，顾少扬恍然大悟，连声赞族中英明。
而顾少卿听了，脑海中有个念头一闪而过。
英明吗……
倘若那名鲛人是早就准备好的，也就是说二伯父很早便决定，将此事定性为异族挑拨。
那自己此前所为，对他而言或许并不是帮助，而是……麻烦。
想到这里，顾少卿心中一凛。
近来发生的种种如浮光掠影般飞速闪现，最终定格在那页被五哥没收的图案上。
从二伯父到五哥，似乎都对此颇为忌讳，那祖父呢？
身为族长，他对二伯父的打算应该早就知晓吧。而她在城主府中与刑三娘等人有过接触，二伯父也定然不会为她隐瞒。
如果自己直接去询问，祖父会告诉她吗？
想到昨日五哥的态度，她在心里缓缓打上一个巨大的问号。那幅关键的图案，反而在她脑海中越发清晰。
或许，事情远比她猜想得要复杂得多。
如果是这样，那其他世家此次轻易放过打击自家的机会，就未必仅仅是因为族中小辈。
她心头升起重重疑云，但越是这样，就越不能放弃。只是，以后再追查这股势力，恐怕要避开自家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