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无同这样的妖怪，其实哪怕被挖出眼珠都无所谓，反正都能再长出来。
只是关系到上天，这就不是随便挖下眼珠再长回来就能解决的问题，它必然会叫自己变成瞎子，以此做惩罚。
而姬正交还眼睛，只是给它一个宽恕的解释而已。
那之后无同老实了有一阵子，因为浑身的伤痛和失口的愧疚，它很急好几天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姬正当然是不管的。总要给别人一个自己长大的机会，就像长辈看着晚辈一样。
做此想法的时候，姬正忍不住轻轻笑出了声。
“怎么了？”雨欣在他背后轻声问。
姬正摇了摇头，压下笑意道，“没事，我想到开心的事情了。”
雨欣点了点头，嗯了一声，然后轻轻贴靠在姬正的背上。
这几天他们愈发看见饕餮麾下妖军的动作，各地的部族纷纷开始移动，外来者开始全速赶回族中，靠在边境的部族不是秣兵历马准备出兵就是因为抗命而被屠杀。
他们陆陆续续又看见了将近十多批开往边境的妖军，最多的一支甚至达到了惊人的三十多万。
木姐截越来越近，那连绵的大山随着他们的接近不断变高变大，到最后就仿佛一片不见尽头的大山，正中间有一个广阔的半圆形峡谷，一直延伸到地平线尽头。
不出意外的话，姬正他们今天就能进入那条峡谷。
从血迹早已干涸的大地之上行过，他们踩踏着死者腐烂的尸体。
无同感慨道：“又要有妖怪死了。”
这是它这几天来的头一次开口，声音很轻，几乎没有了往日的强横。
姬正回应道：“没办法，你们要发起战争，就难免要有死亡。”
它眼睛里有愠意，也有着一丝感慨悲凉，轻声道：“人族不也经常发动战争?”
姬正耸了耸肩，有些无奈地回答它的反问：“谁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崇尚力量的妖族会有妖怪希望和平，崇尚和平的人族永远无法摆脱战争。”
姬正其实很想知道为什么，但是从来都不得其解。
雨欣在姬正背后缓缓念道：“我们存在，你是你，而我是我。”
无同先是迷了一下，然后恍然大悟，对雨欣点头，露出赞赏之色。
这女人竟意外地是个聪明人，一语就能道出最本质的原因。
日暮十分，姬正他们到达了木截附近一片大山脚下。
黑色的山体在大地之上矗立，高大得叫人有些压抑。
“怎么样，主人?”
倾城问道：“我们是要从山上走还是直接在木截的峡谷中穿行?”
姬正想过了想，说：“在峡谷边的高处吧，那样会好不少。”
高处的视野更加广阔，便于观察，而且木截只要掩盖好气息，就不会有妖怪注意到他们，不然到时候直接正面对上，姬正他们一时间就没办法躲开。
然后三只火狐带着它们开始登山。
——
已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了，那位从未知地土地而来的君王早已离开，而他们也经过跋涉，距离上一次停歇的地点又走了很远。
这里是一个他们刚刚占领的部族，面积并不算小，大概有十多个洞窟。
身为王的句芒在洞群中间建立了营帐，他的军队便以此分布向外扎营。
它们将妖怪的尸体堆积成一座又一座小山，砍下参天的大树投进地洞之中点燃，冲天的火舌在呼呼声中散发着惊人的温度。
很多人的身上都还是湿漉漉的，在熊熊烈火中取暖，并且烧烤食物。火光照耀下，他们的皮肤反射着晶亮的光泽，有时候还能看见尚未洗净的血迹。
这些人的数量已经少了很多，毕竟是孤军深入，敌人的数量源源不尽的，不断的消磨到现在，他们已经损失了很大一部分兵力。
天吴就守在人神身畔，像一颗石头一样静静伫立。
句芒视线平抬，他已经像这样保持了好一会儿了，深邃的，眼光仿佛透过空间，去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我等了他好多年。”
天吴犹豫了一下，下意识问道：“您是在……说刑天大人?”
句芒没有承认也并未否认，只是叹了口气。
“一万年，谁也不知道他是否还活着。”
当年发生了很多事情，最后出生的人族遭受神妖两族的迫害，内部又产生了一定的分歧，各自抱团形成了很多个势力，但生活的处境无比艰苦。
它们这些仍然拥有力量的种族最后其实是和被神收回力量的种族渐渐划开了界限的，虽然不至于产生什么阶级，但生活的方式已经不一样了。
最后好不容易出现了个天道师，打败了妖族，可这些拥有法力的人还是选择了分开。
一部分隐入人世，一部分去了妖疆，因为妖疆那边有一些部族的家乡。
但刑天并非是自己选择了回去。而是早之前就被妖族抓走，不知死活。
姬岚曾说过，会帮他找到刑天，所以句芒才没有第一时间进入妖疆。
哪怕是到了现在他也深信不疑，认定天道师不会食言，只是他等不住了。
一万年太漫长了，而且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哪怕不为了刑天，他也要做别的事情。毕竟现在不止刑天一个在妖疆，当年很多人族选择退隐之后，都还是去了妖疆，这其中并不乏一些极其强大的妖怪和部族。
在这个即将动荡的年代，人族需要统一起来，来对抗随时可能发生的灭世灾祸。
呜！
远方忽然有缥缈的号角之声，悠长而尖利。
句芒在号声响起的瞬间就看了过去，天际那边亮起了火光，仿佛是流星从天而降一般，带着刺耳的破空之声。
地平线那边，更是可见有极光一样斑斓的色彩迅速靠近。
“妖怪来了，妖怪来了！”
这边的人们也纷纷在喝喊声中拿起糙钝的武器，迅速组织成一条长长的战线。
那十多里开外的地方，一头百米高的恶魁抱着个巨大的灰色号角，粗壮的两臂肌肉爆起。
它胸膛微缩，然后整个人随之起伏，将满满的一口气尽全力送出去。
呜！
吼吼！
吼！吼吼吼！
成群结队的妖怪绕过地魁，它们像是一片汪洋，朝着那远方汹涌而去。
它们头上顶着这一战的引路者。火焰将大地照得透亮，就好像太阳从天上落了下来。
句芒手中点春杖重重一敲。
轰隆隆，之上，那渐渐枯黄的草地瞬间窜天而起，变成了百多米高的巨大丛林。
这些草环聚起来，盖过这些妖怪的头顶，拧成一颗颗巨大的绿色罩子。
几乎是在绿罩完成的第一时间，火球撞了下来。
那场面一时间无比壮丽，火球仿佛坠进大海的巨石，在地面泛起一阵惊天骇浪。
泥土自撞击中心呈爆炸状被不断掀起，，一时间整个天空都阴暗了不少。
冲击波直接使得最前面的一排妖疆妖军被震得倒飞出去，更有甚者直接就被震死，再被后面丝毫不减速度的队伍踩在脚下，不多时便成了一摊烂泥。
泥土在天上停留了很久才落下，最后如玉雨一般落下，在奔腾的诸多妖怪背上密而极粗地拍打。
腾然，一颗绿叶直接顶了出来，宛如一把雨伞忽然打开，火焰之色被弹得倒飞出去，在天上久久伫立。
那是个浑身包裹在火焰之中的妖怪，体型宛如一匹豹子，五条尾巴在背后挥舞，头顶一只独角。
它两眼之中满是戾气，一张面貌极其狰狞。
绿光从大地面散开，枯黄的草叶缓缓松开，软塌塌瘫在地上。然后化成绿光，做润物直泽，使得大地绿草丛生，生机勃然。
句芒在绿光之中缓缓升起，与那怪物对峙，一身羽衣不断鼓动，七彩斑斓。他面色凝肃，因为来者不是别的妖怪，而是四恶首中的狰！
脚下之地，绿光之中冲出他麾下的人族，这些骁勇善战的古代人族拿着沾满血液的武器，朝敌人直接展开冲锋。
擅长法术的巫师站在一起，口中不断念动咒语，然后忽然发力，大地破裂，岩浆喷发。
对面亦有妖怪怒吼咆哮，一条恶狼跳了起来，重重踩下，冰霜自脚下喷出，所过处，妖怪止步，岩浆褪色，慢慢覆上一层又一层的冰霜，仿佛直接就造就了一个冰雪的世界。
那恶首的狰从下方收回视线，目光落在拿着报春杖的句芒身上。它在空中来回踱步，凶恶的面庞渐渐更加残暴起来。
“人族的句芒，万年不见，你竟如此出息了。”
“活在仇恨之中，每日每夜，我都在竭尽全力提升自己的力量，只为等到这一天。”
人神句芒抬起手中的报春杖，往下轻轻一落。
报春杖在他的脚下放停，绿华瞬间喷薄，好像这是一展崭新的太阳，瞬间就将几十里方圆的空间全部染成了莹莹绿光。
这是一种拥有着特殊属性的场域，在这之中，句芒对生力的应用会更加得心应手。再自信点说，就是这个场域之中，三君以下，都要是他的手下败将。
他抬起脚，每次落步，脚下都有绿光如花绽放。
狰微微眯起眼睛，露出一丝狞笑。
它的浑身都是火焰，而且这火还并非凡火，而是它心中邪凶之念形成的邪火，不光拥有火焰的力量，还有更多玄妙之处。
而对面，句芒?
一个拿着木杖四处种树的家伙，能对滔天的烈焰有什么办法?用树来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