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真实
萨巴蒂诺庄园中，火炉依然亮堂。几个女仆和侍从端来了昂贵的木料。他们小心翼翼的夹起木料放入火炉中，以防木炭被挑动的劈啪声打扰了坐在沙发上的那个人。
“上好的寇阿木...”一名女仆眼睛中露出不忍的色彩：“看看这夏威夷的硬木，多漂亮啊，这火焰纹路...我真不敢想象，这些能用来做乐器的好东西竟然被当柴火烧...”
她的声音很小，自以为没人会听见。说这几句，也不过是缅怀一下自己过去的音乐人生罢了。
“你学过音乐？”
清冷的声音让女仆的手哆嗦了一下，差点把木头扔到火炉外面。她惊恐地抬起头，看到自己的同伴逃命一样离开了这里。
一个蓝发女人接替了他们的工作，她贴心递过来一块木料：“继续，今年的圣诞很冷。”
“是，是的。”
女仆的手剧烈的哆嗦起来，她尝试了好几次都没有把木料塞进炉子里，最后还是蓝发女人亲自接了过去。
女仆就这么站在一边，手足无措的看着对方工作。她一边挑着被火舌舔舐的木料一边还说着话：“寇阿木的确是用来制作乐器的好材料，尤其是尤克里里——啊，你们或许会叫做夏威夷四弦琴。用这种木头做出来的乐器声音会甜美一点，很受一些老艺术家的喜爱。”
她的速度很快，手也很稳，完全不在乎那些迸射出来的火星子。话说完，盘子中的木料也仅剩下最后一块了。她夹起最后一块木料，堆在了炉火中：“有些心疼？”
“是啊...”她的声音宛若有魔力，让女仆不自觉的放松了下来：“三千美元一立方，过去我上学的时候曾希望买一把寇阿木制作的吉他，但一直没舍得...真没想到，再次见到的时候，竟然是用来...当柴火。”
“这么好的木头，为什么要用来当柴火呢？”她眼神中带上了一丝哀求：“它们真的很贵，而且还很稀少...”
“我知道它们很贵。”安吉拉微笑着握住了女仆的手：“但它们的香味儿也很迷人...老板喜欢这种味道。”
“所以，我就买下了市场上现存的所有这种木头。能做乐器的好木头还有许多，泡桐、黑檀木、巴西玫瑰木...他们做的乐器也很动听。但木料燃烧起来的味道，他却只喜欢这一款。”
“他喜欢，这就是理由。”
女仆闭上了嘴巴，因为一个冷漠的声音传了过来：“安吉拉，来。”
安吉拉拍了拍女仆的肩膀，示意她不要害怕。她亲自把吓得几乎软倒在地的女仆搀扶出了门外，关上了房门，随后才走向说话的人，赵明。
房间内没有灯光，只有几个银盏蜡烛和炉火散发着光亮。赵明就这么坐在沙发上，他闭着眼睛，跳动的火光照亮了他的下半张脸，却把那黑色的眸子隐藏在了阴影中。
“老板。”安吉拉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原谅了赵明的隐瞒，任凭心中那点小小的任性消散——就这一次好了，下次他要再有什么瞒着我的话...就不会这么简单了。
她坐到赵明身边，握住了他的手：“你在难过吗？”
“人平静下来之后，许多忽视的东西就会从心底爆发出来。”赵明的声音不再像白天那样跳脱。
他的声音低了下来，缓慢又清晰的念着：“我听到了她说的话..三千美元一立方，三千美元。安吉拉，伱知道在合众国一个人一天的伙食需要多少钱吗？”
“仅仅只需要十五美元，而且买到的还是营养均衡、口感美味的食物。如果是在我曾经的国家...一个人的伙食费一天或许只有三美元，甚至两美元十五美分。”
“三千美元的木料，可以供整个村里的人接连不断吃上三天。我们可以吃肉，喝奶，吃香喷喷的白色大米饭，桌子上说不定还能见到鱼汤...”
他砸吧砸吧嘴，似乎真的吃到了自己说的那些东西：“奢侈。”
赵明闭上了眼睛，流露出的脆弱让安吉拉的心不自觉地抽动：“有的时候我真的在想，这一切是不是一场梦...但你们又太真实了，真实到不敢置信，这个世界也是那么真实...我一直信奉者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安吉拉，你觉得我现在，算不算的上是‘达’呢？”
“站在普通人的角度，老板您已经是他们连仰望都做不到的存在了。如果说普通人双脚踏着大地，那么您的双脚，便是站立在浩瀚星河之上。”安吉拉声音依旧平和：“但在某种意义上，我们也只不过是挣扎着生存的可怜虫罢了...宇宙间的黑暗，比普通人想象的还要多。”
“您肩负着更多的职责，承担着更多的责任，那么有着更好的享受也是理所应当的。天予汝权，以牧万邦，或许这句东方的古语对您来说，会更容易接受一点。”
她犹豫了一下，握着赵明的手揽上了他的胳膊：“就像我们之前做的那样就好...在自己的能力范围之内努力帮助他们。三千美元的木料的确很昂贵，但比起您肩负的压力来说，又显得微不足道了。”
“您面对的是原初的黑暗，不是吗？”她把头轻轻地搭在了赵明的肩膀上，一股莫名的感知将两人联系在一起，她甚至能听到赵明胸腔中，心脏的跳动：“哪怕这燃烧的味道只能让您的心情愉悦，为您的胜利提高万分之一、百万分之一的帮助，那也是值得的。因为只有您胜利了，这个世界的人们才能活下去。他们才能...有未来可言。”
“是啊。”赵明没有否认：“未来...”
他扭过头，就这么定定的看着安吉拉。
在赵明的目光注视下，安吉拉呼吸逐渐急促，就连冷静的大脑都变得有些混乱，开始胡思乱想：“老板，您，您...”
回应她的，是一双并不大，但却十分温暖的手。
赵明摸了摸安吉拉的脸，突然笑了起来：“安吉拉，你知道我现在想的是什么吗？”
“什，什么！”安吉拉惊慌失措的闭上了眼睛，脑袋里的东西越来越多，杂念几乎要把她的思维给撑爆。
“你们是真实的。”赵明如此说道：“不管这个世界是真是假，你们对我来说是真实的，这就够了。”
安吉拉：“...”
安吉拉身上的情绪莫名冷淡了下来。她松开了揽着赵明的手，站起身，拍拍自己的衣服，完美的躬了躬身子：“我去为您准备饮料，咖啡还是茶？”
“茉莉花茶，谢谢。”赵明下意识的回答道。这时他才反应过来人已经不坐在自己身边了。
他伸出手想要抓住安吉拉，却被对方灵巧的躲开。
直到安吉拉走出房门后，赵明还没回过味来。他歪了歪嘴角，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奇，奇怪...刚刚我是哪句话得罪她了吗？”
可自己究竟是哪句话说错了？
怎么也想不出来问题出在哪儿的赵明索性闭上了眼睛：“算了，还是看看现在的进展如何了...”
随着心想事成能力的发动，一个三维立体的哥谭出现在了他的脑海中。他的意识化作双眼扫过码头区，看到了那一滩被染红的雪地。
雪地中，两具支离破碎的尸体抱在一起。一大，一小。
赵明的思维停滞了一下，他默然的转移了视线，看向位于第二街道和第三街道交叉口的冰山餐厅。
在那里，蝙蝠侠闯进了企鹅人的老窝，与其战作一团。
赵明不知道的是，在他眼中‘莫名生气’的安吉拉其实并没有离开。她此时正倚在房间的门上，回味着刚刚的场景。
“笨蛋...”她低声说道：“这么好的气氛，你就说这个吗？真实？难道你觉得之前的我，都是假的吗？”
“真是一点儿都不会说话。”
她就这么静静的倚在门上，好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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