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沉默相对，服务生走过他们来到另一边关上窗户。
外面开始下雨了。
言晔侧头看向窗外，淅淅沥沥的雨水将乔木树叶又梳洗了一遍，绿油油的像是打了层蜡。他看的有些出神，一时间让人分辨不出在想什么。
龙雪儿冷漠的盯着他的侧脸，脊背不知什么时候紧绷起来。看他这样不说话，自己心里的怒火越烧越旺。
忽然她道：“你和阿诺德什么时候举行订婚典礼？”
“什么？”话题转换太快，言晔愣了一下。
“你，阿诺德，订婚。”龙雪儿言简意赅，一字一顿，用最后的注释将言晔的伪装撕了下来——
“阿诺德暗恋希尔殿下，别说你不知道。”
“大概要到年底了，就不请你了。”
“但是希尔殿下会去，到时候你怎么面对他？说一句欢迎您的到来？还是您的大驾光临让这里蓬荜生辉？”
言晔脸涨的通红，第一次体会到了龙雪儿的尖酸刻薄、阴阳怪气。
这可真是应了那句俗语，最了解你的不是你的朋友而是你的敌人。无论如何，阿诺德和希尔的那点事在贵族中几近透明，他和阿诺德订婚，无疑充当了一个不光彩的角色。
哪怕他其实并不喜欢阿诺德，却挡不住众人的想入非非。
“你明知道我和阿诺德只是单纯的利益婚姻，不用这样嘲讽我。”言晔咬牙切齿的挤出这句话，“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能够和爱情结婚的。”
“嘲讽吗？我只是在诉说事实。就像我刚才说的希尔殿下生病了。”
龙雪儿看着他的眼神不知何时带上了一丝阴狠：“他想见你，即便他什么都没说。”
“我去只会让他心烦，还是不去了。”言晔终于给出了拒绝的答复。
龙雪儿咬了一下下嘴唇，以防自己的毒液再次肆无忌惮的喷洒向对方。她的胸膛不正常的起伏着，语气刻薄起来：“他拿你当弟子，你就是这么回报他的？”
“言晔，做人要公平。你们家是依靠希尔殿下才能在帝国站稳脚跟，如今他想要换一个合作伙伴，你们家就直接全体倒向了陛下。”
“在这件事上，你们已经扯平了，甚至你们家更对不起希尔殿下。至于你，你凭什么做这些事？”
“不仅把自己家的软硬件公司工厂都给了陛下，还要跟阿诺德订婚？还分裂研究所？你究竟有没有把希尔殿下当作你的师傅、你的领路人？”
“是他先放弃了我的！”言晔猛地砸了一下桌子，力道大的让他面前的玻璃杯都跳动了一下。
他对着龙雪儿怒目而视，看上去却更像是恼羞成怒：“这件事你最清楚不过了，你才是他的最终选择。与其在这里指责我，怎么不说你也对不起我？！”
“龙雪儿，你家里的量子计算机还是我送到你家公寓的！”
“少拿这些当借口！”龙雪儿再也无法压制住火气，伸出手朝着自己面前的玻璃杯狠狠一挥！
“啪——砰——”玻璃杯跌落在地，碎成一片。
这种发泄怒气的方式还是她跟奥古斯都学的。有时候外交部的工作内容太过让人憋屈时，奥古斯都就会在书房中砸书、摔杯子、踹东西。
曾经龙雪儿疑惑过，不过当她真的这么做后，听着耳边清脆的声音、看着言晔震惊的目光，心里一阵阵的痛快。
果然，这么做真的能够发泄怒气。
“你就是一个不忠不义的人，放弃什么的只是你想做这些的借口！按照你的逻辑，岂不是所有杀人的人都会遭到反杀的报复？”
“你明明可以继续待在研究所，或者干脆离开，希尔殿下又不会不给你们家补偿。但你没有这么做，你只是毫不犹豫的就轻易背叛了你的恩师！”
言晔的脸色霎时间变得惨白一片，微微张开的嘴唇在发着抖。
“希尔殿下耗费的心血才让研究所摆脱了贵族的控制，结果你就趁机带走了三分之一的人重归贵族的怀抱？我以为至少你和他理念相合，如今看来他放弃你也没错！”
龙雪儿深知这才是希尔病倒的根本原因。虽然放弃言晔是希尔没有公平处事，可言晔之后的行为才是真的让希尔心寒。
直到现在他才明白，自己曾经看好的继承人居然和自己从来都不是走在同一条道路上。
希尔一方面想要说服自己幸好另外选了龙雪儿当研究所的继承人，一方面又忍不住的去想是不是自己做的太过绝情才寒了言晔的心、让他做出这些事。
皇帝和皇后两位陛下从不是好相处的人，言晔和他们合作还不知会被利用成什么样子。希尔深怕是自己的行为将言晔推进了危险的境地。
就这样悔恨交加下，希尔才会真的病倒，也因此让龙雪儿格外心疼。
她从希尔身上看到了上一世自己主人的影子。
曾经的那个人也是如此小心的呵护她。一边担心她过于智能会学坏、像其他高等级的人工智能一样对人类产生恶意，一边又操心她会被人类伤害、被迫销毁。
甚至在对方生命结束前的最后一个行为，都是放她自由、让她可以不受约束的遨游在网络之中。
主人一生都独自一人，龙雪儿对他来说早就脱离了人工智能的定义。
言晔有这样一个真心待他的师傅，他又怎么能够毫无情面的背叛对方？
希尔给予言晔的是龙雪儿这一生都无法再获得的深情，他却对此不屑一顾、弃之如敝履。
“你少在这里居高临下的指责我！如今你是研究所的继承人，自然可以说这些大义凛然的话。我看你之所以这么生气，怕不是觉得我削弱了研究所的实力吧！”
“说到底你也是为了你自己罢了，少在这里假惺惺！”
言晔语速飞快，像是机关枪一样突突突的。他的声音不小，仿若这样就能让自己底气更足一些。
他充满恶意的想着，龙雪儿说这些不过是害怕自己带领的第二研究所将来压倒现有的研究所，害怕她输给自己。这不无可能，毕竟他的背后站着两位陛下。
言晔努力压下心底的慌张，站起身匆匆撂下一句“我还有事，就不陪你在这里聊了”后就走了出去。
“嘭——”
大门被言晔摔在身后，发出巨大的声响。
龙雪儿的脊背委顿下来，再不复刚才的气势。
服务员小心翼翼的上前清理地面上碎掉的玻璃杯，弓着身子悄悄的抬眼看了一下。
他本来以为自己会看到一张疲惫的脸，或者是被怒火烧红的脸。但他想的都不对。
龙雪儿的脸色一片苍白，眼角微微泛红。
那是一张伤心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