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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反’、‘五反’运动再一次给瑞家带来风波，瑞宣要将店铺关掉，不做生意了。
“老爷子，您可想好了，买卖不做了，咱们这一大家子吃什么？”
“祖宗留给咱们的财产还不够你们过日子的？”
“坐吃山空，您知道吗，再大的家业也有吃光的一天。”
“出去找事做，一家子除了吃、喝，什么都不会吗？找不到就饿着。”
“您可别赌气，他们想查就让他们查吧。”
“不让，我就是想不明白，为什么单单和生意人过不去呢，咱们怎么了，做了什么对不起国家的事。”
“又不只是检查咱们一家，何必这样呢？”
“你别说了，我已经够烦了，出去，出去，让我一个人清静清静。”
齐如玉无可奈何，现在的瑞宣谁说的话也听不进去，而且天祥关门歇业的事情轰动了整个北京城，瑞珉找到苗若琳，请她出面和老爷子谈谈。
“三老爷，苗部长来看您了。”
“快请，请苗部长进来。”
“瑞老先生，您好，我来看看您。”
“苗部长，还让您跑一趟，是不是瑞珉那小子让您来的？”
“不是，您别误会，听说您还为检查的事生气呢，我来劝劝您。”
“苗部长，政府对我们瑞家的恩德，不会忘记，解放后，许多资本家和地主都被抄家，分地，而瑞家丝毫未动，我打心眼里感谢政府，所以不会做对不起国家的事情。”
“是，您说的是，您的为人，北京城没有不知道的，瑞家是为国家解放和建设做出过贡献的，这些我们都知道，可是，现在毕竟刚解放，国民党反攻大陆的决心不死，特务和不法奸商到处都是，他们是新中国的蛀虫，一天不除掉，国家一天没有安宁，这次‘三反’、‘五反’运动就是为了找出那些不法分子，如果我们不一家家的检查，别人会说咱们当偏心，誓必对工作造成巨大的阻碍，新中国一视同仁，不会厚此薄彼，天祥是北京商业界的龙头老大，希望您能和我们合作，咱们官商联手，一起为新中国建设再出一把力。”
听了苗若琳的话，瑞宣深感愧疚。
“瑞某明白了，实在对不住，没想到因为我的固执，耽误了国家的大事，真是该死。”
“您能明白就好，别再生气了。”
“瑞珉那小子如果像您似的这样说，我也不至于生这么大气。”
“您得体谅他的难处，他现在是公安局长，一言一行受到关注，加上他的出身，所以许多人跟他不和，在这件事上难免有些着急。”
“我觉得自从他做了官，我们父子的关系越来越疏远，可能是我老了，一下子接受不了这么多的新生事物，他小子也不能这样目中无人，我毕竟是他父亲。”
“回头我让他给您老赔个不是，看在我的面子就原谅他这次。”
“得，听您的，来人，把瑞总管找来，让他带着苗部长到铺子里检查，谁也不许阻拦，就说是我说的。”
“是。”
小瑞总管带领苗若琳一行人来到天祥进行检查，经过四天的审查，得出结论，天祥并无违法行为，而且纳税十分积极，瑞珉松了一口气，可时，他却不知道如何面对父亲。
检查结果出来，瑞家人再一次放松精神，这一天，大家又聚在一起，瑞珉还没有回来，三老爷的脸上又出现不高兴的表情，膳房里鸦雀无声，没有人敢说话，生怕说错会遭到无情的批判。
“老爷子，开饭吧，大伙都等着呢，您说句话。”
“吃吧，我又没堵着你们的嘴，大眼瞪小眼干什么，吃饭。”
瑞宣拿起筷子，一口口吃了起来，大家看着他，一句话也不说。
“三老爷，大爷回来了。”
瑞珉小心翼翼地走进膳房，他担心父亲还在生自己的气，一直不敢抬头正视。
“瑞局长，检查完了，咱们家完全守法，您还有什么要指示的吗？”
“爸，您消消气，我错了，对不起您，以后再不敢了。”
“今天怎么这么客气，您是大局长，我是一介草民，得听您的。”
齐如玉见老爷子仍旧不依不饶，不忍心儿子受这么大委屈，只好站出来。
“老爷子，儿子都道歉了，您想怎么样，心眼儿怎么越来越小，饶了他吧。”
齐如玉为儿子求情，其他人也开始劝说瑞宣。
“就是，三哥，得饶人处且饶人，为了这件小事伤了父子感情，不值啊。”
瑞宣禁不住大家劝说，碍于大哥、二哥的面好，只好作罢。
“行了，过来坐下吃饭，瑞祥呢，他怎么没来吃饭？”
“祥少爷下午就出去了，还没回来。”
“这孩子，净顾着铺子里的事，让这小子钻了空子，瞧瞧你那宝贝儿子，你们爷儿俩[11] 都这么不让人省心。”
瑞祥一直在周家陪着周琳菲，周母非常喜欢他，自己心里也清楚瑞祥爱上了女儿。
“伯母，您做的饭真好吃，比我们家厨子做的都好吃。”
“是吗？那就多吃点。”周母不停为他夹菜。
“瑞祥，不许变着法的讨好我妈妈。”
“我说的都是真的，从小我就吃家里的饭，一吃就是十几年。”
“府上是大户人家，厨子肯定是精挑细选，不过，再好的饭吃长了也会腻，是不是，瑞少爷。”
“就是，伯母说得对，整天鸡鸭鱼肉的，腻死了。”
“妈，您直接叫他‘瑞祥’就行，都解放这么多年了，不用喊少爷了。”
“是呀，伯母，您直接叫我名字就可以。”
“好，好。”
此时此刻，他们仿佛成了一家人，周母十分佩服女儿的眼光。
“下个月我就要出国留学，你跟不跟我去。”
“这个，下个月？早了点吧，我还没有跟家里商量。”
“那算了吧，我自己去，不要为了我弄得你和家里人不和睦。”
周琳菲显得有些不高兴，坐在书桌前发呆，看着天上的月亮。
“怎么了，宝贝儿，不高兴了，放心，我一定会陪你去的，想办法让家里同意。”
“瑞祥，抱着我，不要离开我。”
“不会的，我会一辈子守护你，直到死去，不会离开你。”
回家的路上，瑞祥心中十分不安，他虽然答应菲菲，但是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战胜爷爷和这个家族，站在瑞府大门口，觉得自己被压得透不过气，这个笼子困了自己二十年，能不能飞出去寻找属于自己的一片自由天空呢？
“少爷，您可回来了，老爷子发了好大脾气，叫您赶紧到上房。”
“爷爷，您找我。”
“跪下，你这个忤逆的东西。”
瑞祥不敢和爷爷争辩，只能乖乖跪下，看着爷爷那双愤怒的眼睛。
“说，今天一天又去哪了？你个不成器的东西，学校见不到你的人，好忙啊，去哪了？”
“哪都没去，一直在学校。”
“放屁，还敢撒谎，校长和老师看我的面子，不好意思告发你，你就可以胡作非为，无法无天，这几天我派了好几个人到学校打听，你根本一节课都没上。”
这时，门外有人轻轻叩门。
“谁呀？”
“爸，是我，您找儿子有什么事吗？”
“进来，你看看这宝贝儿子，现在学会说瞎话了，这个家就属他忙，每天都逃课。”
瑞珉和岳子彤受到老爷子的谴责。
“瑞祥，你到底干什么去了，快跟爷爷说实话，别再惹爷爷生气。”
瑞珉和岳子彤劝他妥协，但瑞祥仍旧一言不发。
“好，不说是不是，来人，请家法，我要打死你个孽障。”
“老爷子，您就饶了少爷吧，他身子骨单薄，受不了家法呀。”
“快去，连你都不听我的话了？去。”
“是，是。”
瑞珉、岳子彤纷纷跪下，“爸，您别动怒，饶了他这次，瑞祥从小娇生惯养，受不了这种刑罚，您要罚就罚我吧。”
“老爷子，不能动家法，这是咱们的亲孙子。”
“住口，养不教、父之过，都是被你们惯坏的，现在还有脸求情，整天在外面乱跑瞎混，做些个男盗女娼，伤风败俗的事，败坏瑞家的名声。”
“爷爷，我发誓没做过您说的那些事，都是您无中生有。”
“那这些天干什么去了，家里有吃有喝，还用你去谋生吗？”
“好，我什么都告诉您，这几天一直在菲菲家陪她。”
“什么，为了一个女人，你自毁前程，难道她比你的前程重要，比天祥重要，比瑞家还重要？”
“爷爷，这些没有可比性，菲菲是我心爱的人，在我心里，她确实比任何事物都重要，她父亲抗美援朝牺牲了，此时正是需要有人安慰她，陪伴她走出孤独，走出寂寞。”
“好，就算你说得对，可是你了解她多少，她接近你难道不是为了瑞家的财产？”
“不会的，她不像您说的那么肮脏，她家是穷，可穷人也是有尊严的，您不要总用您的眼光看人，这点我比任何人都了解她。”
“即便是这样，你们也不能在一起。”
“为什么？”
“自古以来，婚姻大事讲究门当户对，你以后是天祥的继承人，瑞家迟早要交到你们的手上。”
“现在是什么年代了，您为什么还如此封建，什么门当户对，我不会离开她，不管她是什么出身，只要我爱她就够了。”
“你。”
“好了，老爷子，孩子已经说实话了，今天到此为止，有什么事改天再说。”
钟表显示凌晨三点，祖孙二人争论半个晚上，瑞宣坐在书房发呆，齐如玉为他倒了杯热茶。
“这孩子不知道是瑞家的福还是祸。”
“孩子们都大了，有些事情可以自己处理，咱们就别操心了。”
“胡闹，婚姻大事也能由着他们自己吗？”
“老爷子，这都什么年月，解放了，再说，当年您不也是自己做得主吗？你妈不是也没能拗过吗？那时候可还是大清国呢？”
“怎么回事，想帮着那个小兔崽子造反吗？我是我，他是他，还有，别总是‘你妈’，‘你妈’的，那是‘咱妈’。”
“行，咱妈，老爷子，赶紧睡吧，天都快亮了。”
瑞祥还在和父母促膝长谈，他知道父亲是个比较开明的人。
“儿子，今天你可有点不像话，把你爷爷气成那个样子。”
“爸，我也不想，可是爷爷太不讲道理，为什么我不能选择自己心爱的人呢？”
“因为你姓瑞，是瑞家的子孙，儿子，爸爸年轻的时候和你一样，咱们都无可奈何。”
“我真的很喜欢她，爸、妈，您和我爷爷求求情，我真的不能没有她。”
“爸答应你，但你也得答应我，从今天开始不许在逃课，不许惹爷爷生气。”
“好，我答应您，还有件事跟您商量，我想出国留学。”
“留学？我也想过很长时间，是个好想法，学习人家外国先进技术，回来为咱们的祖国发展做贡献。”
“您答应了，是吗？”
“我答应没用，得你爷爷点头才行。”
“那完了，肯定没戏，您帮我说说，还有我妈和奶奶，如果您三位去说都不管用，就让大爷爷、二爷爷去说。”
“这小子，放心，我一定给你求下这件事，哪怕让你爷爷骂一回。”
“谢谢爸爸，我就知道，您是世界上最伟大的父亲。”
“甭给我戴高帽，到了国外别给我惹事就行。”
瑞珉硬着头皮来到上房院，为儿子求情，可怜天下父母心。
“老三，听如玉说，昨天晚上你和瑞祥吵了起来，还差点动了家法，是吗？”
“别提了，大哥，我上辈子不知道造了什么孽，有那么一个不懂人事的孙子。”
“你也是，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现在的孩子都不愿意让大人管束，何况是隔辈人，你也六十多了，享享清福吧，可不能在生这么大气，急坏了身子怎么好啊？”
“爸，大伯父。”
“瑞珉来了。”
“是，爸，我找您有点事。”
“你们爷儿俩聊，我先走了。”
“不用，您又不是外人，大哥您坐下，有什么话说。”
“瑞祥想出国留学，让我跟您求求情，您看是不是准了他的请求。”
“留学？想起一出是一出，平日在学校都这么不上进，去了外国都是洋人，能学出什么好毛病。”
“爸，现在出国留学的风潮很大，外国先进的技术吸引着这些年轻[12] 人，我觉得他的想法挺不错。”
“不行，洋人没有一个好东西，以前欺负透了咱们，还去学习他们，学他们**掳掠不成？”
“爸，这都是以前的事了，瑞祥从小就喜欢新鲜事物，他之所以不认真学习，我认为是咱们国家的教育太落后、太老套，没准到了国外，没天都有新鲜事引着他，真能学点有用的东西。”
瑞宾在一旁听着，“是呀，瑞珉说得有道理，就让他去吧，这孩子错不了。”
“这是件大事，去把全家人召集到议事房，大家商量一下，再做决定。”
瑞祥出国的事情轰动整个瑞家，大家十分佩服这个年轻有理想的小伙子。
“三哥，这个想法不错，瑞祥这孩子有出息，出国留学可以多学点本事，回来既可以为国家出力，也可以为咱们瑞家、天祥出力。”
瑞祥在议事房门口静静地等待结果，心中忐忑不安。
“老爷子，瑞祥长大了，应该去闯荡闯荡，你把他圈在家里只能害了他，最后，一事无成，我想这不是您想看到的结果吧。”
经过大家一番苦口婆心劝说，瑞宣终于答应。
“爸爸，怎么样，爷爷答应了吗？”
“答应了，儿子，你爷爷同意你去留学，快去谢谢爷爷。”
“是。”瑞祥来到上房，跪在了瑞宣面前。此刻流下了激动的泪水。
“爷爷，对不起，前几天我错了，不该顶撞您，谢谢您让我出国。”
“起来，孩子，你奶奶说得对，我老了，跟不上时代步伐，到了国外要好好照顾自己，爷爷为你骄傲，你是咱瑞家几百年来第一个出国的人，无论到了什么地方，你要时刻记住自己是瑞家的子孙，世袭贝勒的身份，不能做辱没门风的事情。”
“我记住了，爷爷，如果学不出人样，我决不进瑞家门。”
“好了，去收拾东西吧。”瑞宣命人取来五万块的存单交给瑞祥，作为[13] 他的生活费。
“奶奶，我走了，您别难过，用不了几年就回来了。”
“好孙子，奶奶不难过，是高兴，到了那不比家里，照顾好自己。”
“我知道，你放心。”
瑞宣心情十分复杂，“孙子，跟我去祠堂给列祖列宗上香，求他们在天之灵保佑你。”
瑞祥怀着沉重的心情走进祠堂，和瑞宣一起跪下。
“列祖列宗，孙子瑞祥要出国了，来给祖宗们辞行，这是咱们瑞家出国的第一人，希望祖宗们保佑他出国的这些年万事如意，平平安安。”
瑞珉夫妇送儿子去机场，全家都来到门口为瑞祥送行。
飞机起飞，瑞祥开始了五年的留学生涯，而瑞家人不知道的是，他不是一个人走的，周琳菲与瑞祥登上了同一班飞机。
瑞宣觉得周围一下子冷清了许多，自己疼爱的孙子出国了，这个时候想起祖孙二人吵架的场景，老爷子不禁暗自发笑，五年对于他来说太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