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她想接受我，不想再让我空等下去。”
“对不起。”萧寂低下头。
他实在太轻率了。
完全没有考虑过这件事的后果，更没考虑过舒喻和贺青翰的感受。
“没什么，我倒是觉得轻松多了。”贺青翰依然在轻笑着，“这三年，她过得很麻木。”
“今天看到她哭成那样，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有了一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他看了看萧寂，“不过，就算他们见面了，又能怎么样？”
“萧释现在与洗家的关系很微妙吧？萧三爷现在应该急需洗家的力量。”
萧寂低着头不说话。
贺青翰说的没错。
家族之间的利益盘曲交错，比想象中还要复杂很多。
他头脑发热，做出这种不理智的举动，除了给萧三爷添堵，让萧释恢复记忆更加痛苦，也可能会毁掉柑桔的幸福之外，并没有什么用处。
“我……”
“天呢，我特么到底在干什么？”萧寂揉了揉头发，“我实在太蠢了。”
“是挺蠢的。”贺青翰看着远处的小柑桔。
“不过，你这一次，应该算是，怎么说，一石激起千层浪吧。”
“这么说也不太准确。应该说，你这一个动作，大概要成为导火索。”
萧寂有些不明白。
他不是萧家的人，平常又被萧释保护得很好，所以对于一些政治的阴谋阳谋什么的完全不懂。
“耐心等着就好了。”贺青翰眯着眼睛。
萧寂叹了口气，闭上眼睛，“柑桔，乖吗？”
“乖，跟个小大人一样。”贺青翰说起柑桔的时候，脸上一片柔和。
“这孩子，有什么特殊能力什么的吗？”萧寂问。
“暂时还没发现。”贺青翰愣了愣，“我倒是希望他能像个普通人一样，平平安安长大。”
柑桔虽然不是他的孩子，但，他会拼了命护他周全。
……
萧寂和林星河走后没多久，萧释便睡着了。
他似乎头疼得厉害，一直在挣扎着什么。
睡着之后，表情缓和了一些，但依然睡得相当不安稳。
舒喻不敢离开。
她紧紧地抓住他的手，陪伴在身边。
他在做噩梦，身体时不时抽搐。
舒喻无比心疼。
这些年，这个人到底是怎么过来的？
曾经那个跟神只一般绝美无双的人，现在不仅瘫痪了，腿上的肌肉还萎缩成这样子。
他肯定受过很多很多苦吧。
他在无尽的痛苦中时，她却选择结婚。
舒喻觉得自己无法原谅。
她坐在萧释身边，想起从前的种种，越想越难过。
萧释的身体在不断颤抖，不断抽搐。
舒喻纠结了好半天。
她现在，名义上是贺青翰的妻子。
萧释，现在名义上是洗清秋的丈夫。
她已经没办法像最开始那般，肆无忌惮地爱他。
可，看到他在睡梦中一直不安地抽搐，心也跟着抽搐。
最后，她还是躺在他身边，抱着他，又哭又笑说了半天，最后似乎有些累了，迷迷糊糊睡着了。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到浑身散发着冷气的萧释正盯着她。
“萧释……”
不对，这个气息不对。
这种冰冷的，带有压迫感，令人无法反抗的感觉，不是萧释。
“冰合。”她说。
“你，喜欢贺青翰。”萧冰合用的是肯定语气。
舒喻愣了愣。
她喜欢贺青翰？
应该是不喜欢吧？
可是，萧冰合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迟疑了。
原本想立马否认的，想否认的时候，却发现，说不出口。
“我不知道。”她将脸撇到一边，“我不知道。”
到现在，她也不知道，她跟贺青翰之间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
她与萧冰合之间的感情如同浩荡激流，干柴烈火，一发不可收拾。
她与贺青翰之间，是温柔与细水长流。
那种感觉，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萧冰合放开她，躺在她身边，深深地叹了口气。
“是我对不起你。”等了许久，他轻轻地开口，“这些年，你受苦了。”
“云影，我尊重你的选择。”
“冰合。”舒喻蹙着眉，她不知道该怎么理顺现在的关系。
三年时间，早已经物是人非。
他们有了各自的立场，家庭。
纵然有千千万万种理由，他们现在这样也是错的。
“你与洗清秋……”
“我只是想知道，她喜欢你吗？”
“我也不知道。”萧冰合紧皱着眉头，“我只见过她一面。”
“嗯？”
“我多半都处于昏睡中，偶尔会醒来一次，见了她一面，不过已经忘记长什么样子了。”萧冰合说。
“这样的婚姻，对她也很残酷呢。”舒喻愣愣地说着，莫名想起了贺青翰。
贺青翰无微不至地照顾了她三年。
这三年，她一直带着淡淡的疏离，想来，在婚姻中，她对贺青翰也很残酷。
萧冰合没有说话。
他闭上眼睛，呼吸声有些沉重。
“这些年，你过得好吗？”他问。
“挺好的。”
“柑桔听话吗？”
“听话，就是不喜欢上幼儿园，他现在已经是第七次被退学了。”舒喻说起柑桔的时候，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光彩。
“普通幼儿园哪能教得了他？”萧冰合侧身看着舒喻，“让萧寂留下来，教给他武术什么的吧。”
“你要走？”舒喻心中一紧。
“柑桔跟贺青翰关系怎么样？”萧冰合轻飘飘地转移问题。
“还好。”
“柑桔，似乎很喜欢他？”
“嗯，他不知道自己还有个亲生父亲，在他的思维里，只有贺青翰这一个父亲。”舒喻转过头，与他面对面。
“冰合，对不起，我没办法跟他说实话，也没办法让他姓萧，我不想让柑桔知道自己的爱不完整。”
“贺青翰对他，真的很好。”
“我知道。”
“我知道。”他重复说，“这些年，辛苦你了。”
“冰合。”舒喻抱住他，“我好想你，每天都在想，我想你想得都快忘了你长什么样了。”
萧冰合先是一愣，随后笑道，“把我想忘了，厉害啊。”
“是真的，最近你的样子越来越模糊。”舒喻抓起手中的吊坠，“这上面也蒙了一层灰，怎么擦都擦不了……”
“咦？”她看了看那吊坠。
在来这之前的时候还是灰蒙蒙的，怎么现在，透着一股子温润的光泽？
虽然不跟从前一样那么鲜红欲滴的，却比那种灰蒙蒙的感觉好了许多，仿佛枯萎的植株突然焕发了生机，长出新芽一样。
“为什么突然变好了一些？”舒喻仔细检查着，发现那上面的裂缝也在变小。
“你，还回去吗？”
萧冰合愣住了。
半晌，他才艰难地说，“你希望我留下来吗？”
“废话，我当然希望你能留下来。”舒喻盯着他的俊脸，“留下来好不好？”
“给我点时间，我会跟贺青翰说清楚。”
“我会好好照顾你，不会再让你受苦了。”
这一瞬，她的心突然变得异常柔软。
“叶容源来了吗？”她问。
“没有。”萧冰合说，“你想他？”
“直男癌真恐怖。”舒喻嗔怒，“我想问问他，关于你的腿的事。”
她想知道，他有没有康复的可能。
那么漂亮人，怎么能一辈子坐在轮椅上？
“叶容源不在，现在是林星河在护理。”萧冰合说，“云影，虽然还是没有知觉，但我觉得，遇见你之后，好像有什么东西重新生长了。”
“林星河？”
他好像长高了，人也变得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
那仙风道骨的模样，少了几分风尘，多了几分仙气。
“他也懂医术了？”
“嗯。老怪物的第二个关门弟子。”萧冰合说，“虽然能力还不如叶容源，但短短三年学成这样已经很厉害了。”
舒喻看了他了许久。
“你看我干什么？”萧冰合捏了捏她的鼻子，“我长得好看？”
“我就是觉得，你能夸奖人实在太少见了。”舒喻笑着说，“啊，对了，对了，冰合，你不知道柑桔生下来的时候可丑可丑了。”
“我一度怀疑那根本不是你的孩子。”
“我看着挺好看的，跟我小时候一模一样。”萧冰合说。
“你小时候？”舒喻挑眉，“胡说八道，你怎么记得？”
“不骗你。”萧冰合将衣服拿过来，从里面找出来一个类似怀表的东西，打开盖子，里面有一张泛黄的老照片。
“这是，你小时候？还哭鼻子？”舒喻看着照片上，大概只有两岁的萧冰合。
虽然是老照片，却也能看出他的绝色倾城什么的来。
“这个人，是你妈妈？”她指着萧冰合身后的女子问。
“是你婆婆。”萧冰合将怀表拿过来，“有一天，我收拾我母亲遗物的时候发现了这个。”
“是不是一模一样？”他问。
“哪里一样了？”舒喻撇了撇嘴，“你那时候好看得像个瓷娃娃，柑桔那熊孩子就是个熊孩子。
“你可真是亲妈。”萧冰合捏了捏她的鼻子。
“冰合。”
“嗯。”
“我，如果跟青翰离婚，你会重新跟我在一起吗？”舒喻闭上眼睛。
“你想离婚？”
“我，不知道，我根本不知道。”她有些痛苦，“我不知道。”
“我现在脑子很乱。”
“如果没有再见到你，我可能会一直这么过下去，可是，我再见到你，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
“冰合，我果然还是喜欢你……”
萧冰合久久没有回答。
“冰合？”
舒喻看去的时候，他已经睡着了。
眉头紧皱，睡得依然不安稳。
从见面到现在，他已经睡了好几次，舒喻的手指轻轻摩挲着他的脸颊。
那张好看的脸，日思夜想了许久的脸就在眼前，反而有了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
“冰合。”她捧着他的脸看了半晌，最终，深深叹了一口气，穿好衣服。
“好好睡一觉，不准再跑。”
萧冰合眉头蹙了蹙。
“别走……”他在梦中呓语。
“乖，我还会回来。”舒喻在他耳边轻轻说了几句话，萧冰合那皱着的眉头稍微舒展开一些。
她走出房间，找了许久才找到贺青翰跟柑桔。
从楼上看去，贺青翰似乎正在跟萧寂说着什么。
柑桔则在远处跟林星河钓鱼。
她乘坐电梯下来，先走到林星河身边。
“啊，妈妈，你看我钓了好多鱼。”柑桔一见舒喻，高兴地扑过来。
扑了半晌又想起刚才舒喻打他的事，又撇着嘴，恹恹地回到林星河身边，张开手臂，“美人哥哥抱。”
林星河将柑桔抱起来，柑桔在赌气，扭着头不理舒喻。
“星河，好久不见。”舒喻坐在他身边，“你长高了好多，身体也壮了很多。”
“嗯。”林星河拍了拍柑桔的头，柑桔依然在闹别扭。
“已经解了，被压制的身体也恢复生长了。”他笑了笑，“说起来，我很幸运能碰见你们。”
“你来到这里没事吗？”舒喻挑眉。
这个地方，可是林星河的噩梦。
仙人宫就在这富丽堂皇的皇家酒店地下。
“没事，我已经走出阴影了。”林星河笑得很温润，原本就长得极美，这么一笑，越发让周围的一切失了光彩。
“我听冰合说，你学了医？”舒喻问。
“原本是想学心理学的，发生了好多事，最后跟着老怪物学了医。”林星河看了看她，“你可是要问他的腿？”
舒喻点点头，“有恢复的可能吗？”
“这个该怎么说呢？”林星河想了想，“按理说可以的，可这三年来，叶医生为他做了许多复健，都不太管用。”
“你们……”他眯着眼睛，有些不敢置信，“做那种事了？”
舒喻脸一红，这种被抓包的既视感，很羞耻。
“按理说是不可能的。”林星河说，“他腰部以下都没有知觉，老怪物用了很多种办法，叶医生也想了很多办法，都没用。”
“如果你们两个真的成功做成了那种事。”他顿了顿，深深地看着她。
“或许是心理问题也说不定。有你在身边，他或许能慢慢站起来。”
舒喻低下头。
她双手交叉在一起，咬了咬嘴唇，“他肌肉萎缩的厉害，原先那么高大的人，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她抬起头，盯着林星河的眼睛，“星河，告诉我好不好？”
林星河沉默了半晌，最终叹了一口气，“这种事情，还是让冰合亲口对你说吧。”
“我们都不宜插手。”
舒喻怔了好一会，方点点头，“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