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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衣雪到卢娜的房间时,卢娜正坐在窗户边沉思,月光下她看上去格外的忧愁。

卢娜的房间很简单,进门望见斜对面的墙上挂着一副油画。是一副鸟儿在树枝上栖息的装饰画,装饰画没有装玻璃只是加了木画框,似乎上面的玻璃被人打破以后,就没有人打算给它再按上一个新画框。

画的下面是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它们的边上是一张带着纱帐的床,床头上还有一个花环型的浮雕装饰。

而卢娜抱着膝盖坐在半落地的窗台上,静静地注视窗外。一扇窗,上面挂着两幅淡蓝色的窗帘。窗下的窗座上放着一张垫子,卢娜正坐在垫子上。窗户只开了一点点,微风飘来,窗帘轻舞。

卢娜看到冷衣雪到来,换了一个姿势,双手交叉抱臂。

冷衣雪走过房间细木条的地板,走到床前的椭圆形的地毯上,卢娜突然开口,却没有转头看冷衣雪,问她:“他们说的是真的了?你会突然消失?”

议会里有人把冷衣雪会突然消失的消息放了出去,想要借着众人的口,让新的城主更加怀疑冷衣雪。

但是冷衣雪不知道,她只当是卢娜发现她这一周多都不在,如今又突然出现才有此一问。她不想去多想,因为有很多事情其实不堪去想,比如,刚才她看见展曜瞳和邓林秋晶。思想只会让死亡破灭,想得太多,有些细节就会被无限放大。她相信自己,也相信展曜瞳。

冷衣雪说:“你觉得我很奇怪?”

卢娜摇摇头,她伸出手去触摸风的感觉。

“你怎么了?”冷衣雪问。

卢娜的头发一绺一绺的散在肩膀上,她没好声气地说:“和你无关。”

冷衣雪走过地毯,往床上一坐,说:“那看起来没得聊,很遗憾了。碰巧我今天晚上要在你这里借宿一晚。”

“因为那个新来的漂亮女人?”卢娜尖锐地指出。

“没错,你知道了我的不愉快,那你也说一下你的不愉快,这样才公平。”冷衣雪歪着头看坐在窗座上的卢娜。

“公平?我知道你很在乎公平,就像我第一次见到你,你也是嘴里嚷嚷着,公平、平等,这些东西。”卢娜就是有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本事,又揭开了冷衣雪的伤疤。

她让冷衣雪想起,那些在“容器”集中营里的可怕日子。但冷衣雪没有以前那么在意,因为她胜利了,在她的努力下他们胜利了,“容器”都被解放了。

她表情平静,问:“哪一次?是在教室里,还是,我罚跪那几次?”

“都是。我第一次见到你,是你口吐鲜血大声呵斥他们的谎言。而第一次听说你,是你在教室里和老女人们争辩。你觉得,真的有公平存在吗,在这个世界?”卢娜反问冷衣雪。

“你怎么了?”

月光从窗户里透进来,洒在光亮的细木地板上,把窗边卢娜的半张脸映照的格外忧郁。“从来没有什么公平可言。”卢娜叹了一口气,说:“今天新城主在中心广场和所有安全城的人说话,不分新贵族还是平民,男人还是女人,都可以去听,我也去了。”

冷衣雪不明白为什么展曜瞳说话和卢娜说的不公平有什么联系?但她还是耐心听她说下去。

“展城主说了很多,全是关于男人如何悲惨,如何被奴役和压榨,没有一点关于女人。男人在严天的统治下确实过得很惨,但更惨的是女人。女人被双重奴役,可新城主一点都没有说到。他还说到,平民们不会再没有妻子了,新贵族不会再独占城中为数不多的女人了。台下听城主讲话的男人们,觉得过去严天执行的‘容器’计划让他们觉得屈辱,毕竟他们是连妻子都没有,女人都碰不到的‘受害者’,却完全不提我们女人所受到的非人折磨。”

冷衣雪明白了卢娜的忧思,她还是害怕女人即便不是“容器”了,也还不是人。害怕女人的处境从被新贵族阶级独享,变成新贵族和平民分享。

展曜瞳的话只是男性角度的历史叙事,而底下男人的反应,无非还是那些底层逻辑:女人是物品,物品的最大价值就是给男人使用。

在严天的独裁统治下,物品变成了新贵族的独有物。而男人们只会感叹自己因为严天的控制,没有老婆过得好惨啊。

冷衣雪想到自己的那个世界又何尝不是这样,她说:“女性的伤痛总是被忽视掉,就算是底层人民集体的苦难,在叙说的时候,依旧是男性的视角。”

卢娜把头转过来看着冷衣雪,“没想到你能理解我说的是什么,我和其他被解救出来的女人们说,她们根本不明白我在说什么。”

冷衣雪看着卢娜,说:“女人的悲剧,活着的时候备受压迫,活得千辛万苦奴颜婢膝,死去的时候,如同尘埃散去悄无声息。明明也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但解放人类的光辉,却只属于男人。”

卢娜在窗前无声的流泪。

冷衣雪想到了现实世界,因为重男轻女而逝去的三千万女性,死时不听到一声啼哭,而那一缕缕的亡魂却成为如今娶不到老婆的男人们的聚光灯!男人是多么的苦啊,千辛万苦夺了姐妹的性命,到头来却没有妻子给他们继续吸血!

即便活下来的女人,命运又怎么样?如今也被驱逐归家给男人让路,被永远困在厨房和床上。女人自身的价值和梦想,永远只能在梦里!

夜深了,冷衣雪和卢娜躺在麻布做的床垫上聊了很久。卢娜一直觉得冷衣雪的很多想法过于理想化,但如今她们互相深深的理解彼此。

冷衣雪的心情也不怎么好,因为看到展曜瞳和一个漂亮的女人在一起。说是不在意,相信他,其实是在说服自己而已。两个人互相安慰,最后在一张床上沉沉睡去。

而在城堡的另一边。

十分钟过去了,二十分钟过去了,半个小时过去了,甚至一个小时过去了。

邓林秋晶见展曜瞳还是没有回来,心中十分的愤懑,作为一个美人,从未有男人让她等过那么久。而她自小倍受父母宠爱,父亲姓邓,母亲姓林,受父母宠爱冠上双亲的姓氏,从小到大没有任何一个人敢让她等这么久。

邓林秋晶心中暗暗地想,是不是那个身份下贱的女人使了什么花招,竟然迷得展曜瞳到现在还没有回来。邓林秋晶在心中不知道咒骂了冷衣雪多少遍。最后,她还是决定出去找展曜瞳。

邓林秋晶看到走廊有执勤的卫兵,便上前抛出了一个娇媚的眼神,问道,“请问,你们知道展曜瞳城主去哪了吗?”

卫兵虽然个子很高,其实年纪不大,再加上以前多年没有见到过女人,根本不会有这么漂亮的新贵族女人和他礼貌的说话。他被邓林秋晶这么盯着一笑,心中不免发毛。

卫兵紧张的往后一退了一下,说:“应该是在冷小姐的房间中。”然后便匆匆忙忙的跑开了,走到走廊另一端去执勤。

转身之后,邓林秋晶翻了一个白眼,心中想,切,没有见过世面的小人物。

没转几个弯,邓林秋晶便来到了冷衣雪的房间门口。她轻轻叩了叩门。“曜瞳,曜瞳你在里面吗?你不回去我真的好害怕呀。”

展曜瞳已经打算入睡,万万没想到邓林秋晶大半夜的居然找来了,在里面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邓林秋晶见里面没有动静,继续喊,“曜瞳、冷小姐,你们在房间里吗?”

邓林秋晶伸手去开门却发现门是反锁着的,她根本就进不去,这让她的心里不免有了一种不好的想法。

展曜瞳无奈之下开口说道:“邓小姐,既然你长途劳累,身体又不适,请你先回我的房间休息吧。我在衣雪房间睡一晚上就行了。今天事多我也累了,就先睡了,不送你。”

邓林秋晶不免怒火中烧。她跟展曜瞳从小一起长大,凭什么就被这个平民女人给占去了?但她毕竟还是很熟悉展曜瞳的性子。既然他这么说了,如果自己再缠着他的话,就属于自讨没趣。再加上今天一直缠着他,说不定就会惹他厌烦。

没办法,邓林秋晶只能装出笑模样来对展曜瞳说:“曜瞳,那你早点休息。明天你能陪我再逛一逛嘛,毕竟这是我们小的时候一起玩耍的地方。我真的很怀念那段纯真的日子。”

展曜瞳心里很烦闷。只想邓林秋晶快点走,无奈之下他应付说:“好。”

待到邓林秋晶第二天一早兴匆匆的去找展曜瞳,却被告知Dawn城中出了一桩命案,展曜瞳作为城主,一大清早就急急忙忙去裁决庭审案了。

冷衣雪昨晚和卢娜聊天到半夜,睡得晚了,自然今早就起来的更晚,加上她在Dawn城并不具有实质性的权力,很多消息都是最后才知道。等到她和卢娜知道城里出了这样一桩命案。展曜瞳已经在裁决庭开庭了。

她急急的跑着,周围很多认识她的平民喊着她的名字,向她脱帽致意,冷衣雪也没有心思去看。她还错过了一个奇观,有人用一根极细的木棍就拴住了一匹非常健壮的马儿。

冷衣雪的消息严重滞后,她跑到安全城最大广场边上的裁决庭时,案子已经问到了一半。

清晨的阳光在城市里闪烁,鸟儿在树枝上歌唱,全城似乎一片祥和。

冷衣雪急匆匆踏上裁决庭的石头台阶,走进巨大的带着立柱的拱门里,看到地上平整光滑的大理石地板,冷衣雪还以为自己走进了法院里。

实施上,裁决庭就是末世世界的法院。在拱门的后面司法女神手持巨大的天枰示意,司法必须严格公正。

冷衣雪发觉自己错了,与其说,这里像是清水市的法院,倒不如说像是冷衣雪以前在电视剧上看见过的西方法庭。

冷衣雪走进裁决庭里面,当她走过坐着观看审理的人群,人群纷纷扭过头来望着她,一张张面孔上的神情显得严肃沉重。她没有理会那些人的目光,走到最前面的长条木凳子上,找了一个中间的位置坐下。

她的正对面是裁决者,也就是现实世界说的法官,他坐在最高的位子上,像国王一般。今天的裁决者不是别人,正是展曜瞳,冷衣雪想象了一下他,如果是现实世界里的西方法官,戴着假发的样子。

Dawn城曾经有专门的裁决者,但是自从严天上位以后就没有了,因为严天自己更喜欢做裁决者。他喜欢自己坐在裁决庭中最高的位置,靠着墙壁,坐在豪华的高背椅子上俯视下面的罪犯、陪审团、和坐在观众席上的人。

在裁决者前面的是环形包围罪犯的陪审团成员。这也是为什么末世的裁决庭更像是是西方的法院,因为有陪审团制度。裁决庭中的陪审团也和现实世界一样,一共有十二人,每一个人一票决定罪犯是否有罪。如果结果是六票对六票,裁决者也就是城主,才能投上最关键的一票。如果陪审团对于罪犯的决定是超过半数,即七票或者更多票,那裁决者将无权投票。

规则很简单,就是罪犯是否有罪,全看陪审团的意思。

冷衣雪往陪审团成员中看了一眼,里面有她认识的人,乔安珞、邓老、柳贤等等。事实上,陪审团的成员就是议会的那些人,议会的九个人全在陪审团的成员里,至于另外三个人,他们都穿着Dawn卫兵的衣服,一看就知道是卫队长之类的人物。

冷衣雪来的太晚,公诉人发言和证人证言都已经结束了。事实上,冷衣雪已经用自己最快的速度跑来了,但案子实在太简单了。简单到,一句话就是可以结束,一个女人杀了她的丈夫,并且被当场抓获,当庭供认不讳。

站在正中间被一圈石台和锁链围起来的是一个罪犯,一个女囚犯,看上去一点也不穷凶极恶,一点也不像一个杀人犯。再没有谁比她更不像一个罪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