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若瞳就是再傻，也知道凌默宸把这录音给她听，绝不是为了让她知道，楚寒对她有多好。
何况，在此之前，他还对她说了“剥夺”那个可怕的词。
“你想怎么样？”
凌默宸再次和刚刚一样，轻轻地抚着她被他打伤的脸颊。
“不怎么样。就是想告诉你一声，只要我想，根本不用我怎么费功夫，你最关心的这三个男人，就都可能被我轻轻松松地给拍下地狱。”
这么恐怖的威胁的话，凌默宸说得却是轻飘飘的。甚至，他抚在她脸上的手指，也依旧是轻柔的。
这让许若瞳觉得，站在她眼前的这个男人，绝对是个连杀人都可以不眨半下眼的人。
同时，她倾刻间，就明白了。
一场并不算复杂的明暗交易，已经将陆云逸、楚寒，还有慕宁，都紧紧地捆绑在了一起。
只要凌默宸在暗处随便再做点什么，让“陆航”记录仪在一件小事中，成为被人诟病的一件东西，那么，陆云逸就可能会陷入某种“质量门”、慕宁会陷入“代言门”、而楚寒，则会陷入类似“卖官门”。
许若瞳只觉得，那三个男人没下地狱，她就已经身在地狱了。
慕宁是为了她，才破例低价代言陆家的“陆航”行车记录仪的。楚寒也是为了她，才做出这种幕后交易的。
她不杀伯仁，但伯仁却因她而毁。
凌默宸很满意地享受着，此刻许若瞳脸上那种恐惧和震惊的表情。
“所以，你乖一点，不要想着要跑去找你的什么小情人，或是发小什么的。”
许若瞳想妥协了。
凌默宸真的是太强大，太变态了。此妖畜虽然是畜，却是一只智商超一流，能量超一流的畜，她拿什么跟他倔、跟他抗？
可是，难道她这一辈子，都只能被他用这手段拿捏着？
他高兴了，就松松手，不高兴了，就紧一紧。那她成什么了？
许若瞳承认，她因为凌默宸得到了很多，她是真的感激他，甚至，有一度，她还差点忍不住对他有了幻想。
但她又那么真真切切地知道，她呆在他的身边，是真的不快乐。而且，很危险。
她也承认，她的确是贪心了，但是，她控制不住自己真实的感受。
或许，这就是人类自古以来浩如烟海的伟大艺术作品里，反复所揭示的人生真相：人这一生，就是在各种中挣扎的。
她不是圣人，所以，她当然会挣扎，当然做不到心如止水。
“难道，你想用这件事，要挟我一辈子？难道，你认为，我可以伟大到为了他们三个，就牺牲自己的一生？”
凌默宸又笑了。
他越发温柔地轻抚着许若瞳的脸，眼底是许若瞳从来都看不懂的幽深与晦暗。
“你还真是个……自私得可以的女人！”
稍顿，凌默宸更加地凑近了她，低语道：“不过，你倒也真是个真实的女人！我觉得，我还真是越来越有点喜欢你了。”
许若瞳身体下意识地就收紧了，双手还在胳膊上捋了捋。
她是坚决不会相信，凌默宸口里的喜欢，是那种男女间正常的喜欢。
以她现在对凌默宸的了解，他说的“喜欢”，只能是站在食物链顶端的猛兽，对他的猎物的那种喜欢。
越是“喜欢”，就越要捕食。然后，咬住咽喉，连血带肉地啃食，直到完全地吃掉。
他这种能够在华尔街群鲨争食的环境中生存下来的巨鲨，靠的绝不仅仅只是什么智商。敢在华尔街争食吃的，有几个是智商低的？
至于以前他救车底下小孩子的那些个事，许若瞳只当是他一时兴起。毕竟，大鲨鱼吃饱了，偶尔也会需要点游戏或其它什么消遣之类的。
凌默宸的眼睛扫了扫许若瞳的胳膊，很明显的一层鸡皮啊。
他的手指，轻轻地抚过那层鸡皮，嘴角愉悦地勾起：“终于知道怕了？”
许若瞳看着凌默宸嘴角的那一抹弧度，立刻就想起了《国家地理杂志》所录的野兽进食后，满足地张着血喷大嘴，打着哈欠的画面。
于是，她胳膊上的鸡皮，更明显了。
凌默宸被她这样噤若寒蝉的样子，弄得很是开心。
他用了那种轻轻哄人的语气，对许若瞳道：“你放心，我对一件东西的兴趣，通常都不会保持太长时间的。因为，没有什么东西，是需要我用很长时间才能得到的。所以，绝对不存在你刚刚说的什么一辈子的问题。”
瞬间，许若瞳就感到轻松了许多。
她可不是什么电视电影里的什么玛丽苏女主，动不动就伟大到可以为了别人，又是卖身、又是忍辱地牺牲一辈子。但是，如果只是几年，这样的牺牲精神，她还是有滴。
以许若瞳现在被生活训练出来的、还算得上有点顽强的小强精神，她觉得，忍受凌默宸几年的折磨，她应该还不至于会连肉带骨地被他给吞掉。
凌默宸的眼睛，突然就变得幽深了许多，但很快，他又带出了那种笑。
“我现在肚子饿了，想吃东西了。”
被凌默宸刚刚掐着脖子几紧又几松的许若瞳，此刻已完全没有了反抗的勇气与能力。
她立刻给苏晓菲打了电话，说她临时有事，在外面，陪不了她了。
苏晓菲也知道，许若瞳现在是个大忙人，事多，倒也没怪她。
凌默宸没让许若瞳给她做饭，而是带她出了门，去了市区一家以奢华闻名的西餐厅。
不是大厅，也不是包间，而是一个独立的小厅。小厅里，一条足足长五米的长条形餐桌，孤独地居中而立。
这家西餐厅是典型的法式服务。
厨师就在一旁现场为客人制作着餐点，所有的食材，在端上桌以前，都经客人亲眼过目，食材加工制作的过程，也基本全程呈现。
一共四名服务员，站在一旁服务他们两人，其中两人专门服务凌默宸，另两名，服务许若瞳。
凌默宸这变态究竟有多少钱钱，许若瞳是不知道的，想来，肯定是多得超乎她的想像的。但在许若瞳眼中，凌默宸其实是个低调而朴素的男人。
比如，现代人几乎人手一部、身边出镜率最高的手机，他就压根没用诸如vertu、mobiadostealth和gressosteel这种彰显富人身份的品牌，而是一直使用普通商务人士都最喜爱用的黑莓。
又比如，他出行的座驾，大多数时候只是那部低调的黑色改版奔驰，而不是诸如宾利、迈巴赫这种一看就让路上其它车躲着走的超豪华版车。
当然，这些车他并不是没有，而是比较少开。
又当然，凌默宸的这种低调和朴素，是相对于他拥有的那惊人财富而言的相对低调和相对朴素。
他不会像那种暴发户式的土豪一样，没事为了追个女人，就包下整间餐厅。那种傻逼事，凌默宸是绝对不会做的。
女人为了倒追凌默宸而那么做，许若瞳倒是相信。
至少，除了两年多以前那次，她在云海机场亲眼见到的恐怖豪华阵仗，其它时间，凌默宸出门是很少带什么一大窜保镖的。
和凌默宸在一起这么久了，他很少会带她出来吃饭。
甚至凌默宸常常点着菜名让她下厨，相比让她出来吃饭，她也是甘之如怡的。
可是，今天，凌默宸却破例地带她出来了，在她今天脸上还带着那刺眼的伤的情况下。
许若瞳当然心知肚明，凌默宸就是故意以这种方式，在宣告他对她的权威。
但现在的她，不管是因为她自己的利，还是因为要保护那三个关心她的男人的益，她都只有乖乖地任由凌默宸捏揉她。
因为，她知道，这也是凌默宸所说的某种“剥夺”。
凌默宸用餐的样子，实在是优雅极了。但许若瞳就是不想抬头看他。
因为，看他用餐，她总是忍不住脑子里就会想起某大型猫科动物进食的画面。那会让她产生一种强烈的、与兽共餐的违和感和恐怖感。
虽然她是名符其实的吃货，但眼前再好再精致的美食，也无法消除她的这种违和感和恐怖感。
“味道怎样？还合你胃口吗？”
进餐时极少开口的凌默宸，居然开了金口了！而且，还是讲得关心她的话。
可是，许若瞳实在是没有受宠若惊之感啊。
凌默宸说话，向来音量都不太大。他这种人，只要一开口说话，别人就都是要树着耳朵听的，所以，当然不需要大声地说。
可是，隔着五六米远的距离，听他如此关心的细声柔语，这事，好折磨人的啊。
许若瞳简直恨不得让旁边正伺候着他们用餐的、那一溜身着统一服饰的侍者，赶紧出去找个无线麦什么的来，别在凌默宸的腰后，不然，恐怕再多几分钟，她就可能会患上恐听症啊。
但相比凌默宸那不大的说话声音，更令许若瞳感到不安的是，她不知道凌默宸接下来，还要怎么戏弄她。
她唯一能做的，就只是竭尽全力地顺从他、讨好他、不要惹恼他。
许若瞳垂着眼，吞下了口里的那块去骨银鳕鱼，以标准的上流淑女的仪态答道：“嗯，还好！”
凌默宸熟练地用刀切着，他面前盘子里那块被煎成七分熟的、有钱也未必能买得到真品的神户小牛肉，慢条斯理地道：“那就学着做，下次，我要在静湖的餐桌上，吃到这道菜。”
许若瞳不着痕迹地加深了呼吸，保持着不变的仪态和语气，回道：“好的。吃完，我就会去请教这道菜的做法。”
凌默宸叉起了那块蘸着黑鱼子酱的、被他切得很薄的小牛肉，以最标准的手势和角度，将肉塞进了他的嘴里。
吃完，吞下后，他才开口说话。只是，这一句的音量和之前他的话相比，算很清晰。
“你最应该知道的，是你自己如何成为我最爱吃的那道菜。”
许若瞳上流淑女仪态的面具，立刻因为这句话，被撕下了一角。
她握在右手的餐刀，在那比雪还要白三分的进口骨瓷碟上，划出了一道清晰而刺耳的声音。
凌默宸又叉了一块肉入嘴，他一边细细地嚼着那几乎入口即化的小牛肉，一边饶有趣味地看着失态后的许若瞳。
许若瞳强按着自己的情绪，有些艰难地舔了一下唇，还是决定，继续装淑女。
她语速不快、语调也还算平稳地回道：“我想，我应该慢慢可以的。”
凌默宸一边娴熟地继续地切着盘中的牛肉，一边问：“多慢？我这个人，有时候，耐心会不太好。今晚，你做得到吗？”
许若瞳只觉得，她的脸在发烧。
她的眼睛快速地扫了一眼，离她仅两米远的那遛侍者。
人家个个目视前方，仿佛他们的耳朵全都装了全自动的过滤器一样，可以自动地过滤掉某些他们不应该听到的话。
比如，刚刚的，和接下来可能的。
许若瞳竭力地继续保持着平静的高贵仪态，手放轻、手放缓，牙齿也不要咬出声音来。
“我尽量。”
凌默宸继续慢条斯理地切着小牛肉。
“其实，我虽然耐心不太好，但我的优点是：不贪心。”
然后，凌默宸将那块刚切好的牛肉，塞进了嘴里，又开始细细地嚼着。
许若瞳终于还是没忍住，发出了咬牙的声音。所以，没有回话的声音。
凌默宸直到享用完了那口小牛肉，也没有听到他想要的回复。
“嗯？”
许若瞳当然知道凌默宸这一声“嗯”是什么意思，但她不想回答。
她放下了刀和叉，而且，她刀叉的摆放方式，用的是结束用餐的方式。
旁边的侍者，立刻就有一位要走上前来。
凌默宸轻轻抬了一下手。那侍者立刻又收回腿，站住没动。
“不要浪费食物！”
凌默宸的语气，就像是一位年轻的父亲，正在教导他最疼爱的、刚开始学习用餐的三岁女儿。
许若瞳的双手藏在洁白的桌布下，紧紧地握了又握，嘴也紧紧地抿了又抿。但最终，她还是听话地又抬手上桌，重新拿起了刀和叉。
凌默宸继续享用他的小牛肉，“我刚刚的问题呢？”
许若瞳咬了咬唇，小声地道：“我会的。”
凌默宸的唇，终于是满意地一勾。仿佛是为了奖赏许若瞳的懂事，他赐了一个提要求的机会给她。
“最近，有没有看上哪个导演，想上他的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