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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啊。”闻言,阿宁轻轻道,眼中是明白之色,她的嘴边,挂着浅浅的笑;眉色间,却完全没有了当初那明艳的洒脱。

“你知道,那真好。”阿宁的回答,初若倒也没有诧异,低低的声音,在她的耳边落下。

“我有一件事情,想托给你。”兜兜转转的,进入了正题,阿宁看着初若,眼底是希冀之色。

初若明白,阿宁托付的这一件事情,不能拒绝;也拒绝不了。

“我这里有一个玉佩,是澜沧信物,我护不住他想要护住的澜沧了,求你帮我护着。”说着,阿宁停顿了一下,“我太累了,也有太多的私心,我想他了。”

眼眶中的泪,突然就出现,突然就落下,遂不及防。

初若听着阿宁的话,下意识将自己的脸偏向了外面一些,她不想让她看到自己的眼泪。

“其实,他死了,我这一生,也就没有了,活着,就是行尸走肉而已,如今救了你,赔上一命,却能护住澜沧,我很开心,也很愿意。”安静的屋内,就剩下阿宁的声音,一声接着一声,一句接着一句。

她说话的时候,眼里面带着笑意,很是漂亮,很是好看;如同十七岁的少女,是最美好的模样。

“我知道了。”将眼底的泪水逼回去,初若看向了阿宁,红着眼,点头道;语落,却是忍不住的哽咽,哭出了声音来。

“如此,我也没有了牵挂了。”闻声,阿宁的脸色露出了浅浅的笑意,好似放下了什么大的心事一般。

“你还有什么,是我想为你做的吗?”是愧疚,也是心疼,初若看着眼前这个女子,哽咽道。

曾经,那么活色生香的一个女子,她的心上人,因为自己死了;而现在,她也因为自己,要是了;这是愧疚,根本无法弥补的愧疚。她也心疼,心疼这个女子,爱得这般的苦。

阿宁听着初若的话,倒好似是想起了什么来,手在被子低下摸索着,可是却摸索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她的表情有些慌了,“我的木偶呢?我的木偶呢?”

当下,阿宁着急了,眼底的兵荒马乱,将她眼角里面的眼泪珠子都给逼出来,从眼角处快速的落下。

“在这里,我看到,在这里……”看着阿宁那慌乱的模样,初若下意识的寻找着那木偶,触目之间,她看到了放在了里侧枕头边的木偶;说着,初若伸手,越过她脸,拿起了那木偶,而后放在了她的面前。

那慌张的颜色瞬间成了失而复得的欣喜,阿宁伸手拿过了那木偶,眼底不自觉的流露了娇羞之色,她道:“还好,还在。”

回光返照的到底也就是一瞬之事,阿宁那红润的脸色,成了白纸一般的苍白,无力得很。

气已经有些接不上了,阿宁有些见喘了,她看着手中的木偶,笑着带着泪光道:“这个木偶,刻的其实并不是很像我,但是,到底那时候模样还没有张开,我也就不和计较了;只是,日后寻到他之后,我定然要好好的骂一骂他,然后,再让他依着我的模样,刻上一个。”

“嗯,应该的;对了,还要好好的教训一顿,谁让他没有将这木偶刻的神似你。”忽而一笑道,初若看着阿宁,眼角溢出了泪来。

让人忽而一见,说不清是笑哭的,还是真的悲从中来。

“其实,他没有受伤之前,还爱和我说话;可是,受伤之后,他便越来越安静了,最后,还不要我了。”话说到后面,阿宁的表情,就有些委屈了起来。

“那你之后见到他,也好好的冷一冷他,让他知道被冷落的滋味。”语气因着阿宁的语气而发生了变化,初若听着有些赌气。

“可是,我害怕,害怕,他生我气了,不要我了。”如刚才的一般委屈,阿宁低声道。

“不会的,他喜欢的,不会生你的气!”转而,初若顺着阿宁的话,安慰道。

闻言,阿宁看着手中的木偶,忽而想起了什么,担心道:“赵久云,他在什么地方等我啊?要是,我找不到他,怎么办?”

阿宁的一整颗心都挂在了源光的身上,没有了自己。

从此,喜怒哀乐都是他。

“不会的,我告诉你,怎么找到他,到时候,你到了那个地方之后,寻一个最高的位置,站在最让人注意的地方,让他知道你在哪里,他就会来找你!”恍惚响起了记忆中,有那么一对情人,那女子曾经迷失在人群中,然后却站到了最高最亮的地方,后来,她的心上人,终于也找到了她。

“这样子,也是一个好办法。”闻言,阿宁很是同意道。

“女儿家的,本就是极其贵重的,哪里就有你去寻他的道理,要寻,也是他来寻你才是!”低声道,初若看着阿宁的神色,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

有些难受,初若抬起手,捂着自己的嘴,不愿让自己哭泣的声音,太过于大声,扰了阿宁。

“幼时,赵久云最是喜欢做的事情,便是逗我,每一日都逗我,开心的,伤心的;他逗我开心的时候,我只觉得,他是待我最好的;而逗伤心时候,我就恨不得,再也不理会他;后来,长大了,他也就不逗我了;我曾问过,为什么就不能一直逗我开心,偏生,还要让我不伤心。”顿了顿,阿宁的眸光变得晶亮,她说,“你知道,他回答我什么吗?”

“什么?”很是配合道,初若看着阿宁的眼睛,神情专注。

“他说,他就是想看到,我的喜怒哀乐,都是为了他。”掩饰不住的盈盈笑意,在脸上密布,如阴霾驱散之后的日光,明艳得很。

说着关于赵久云的事情之时,阿宁的神情都变得不一样,灵动万分。

“还真是霸道。”当下,初若点评道。

“可不是嘛!可是,到头来,不也是这样子了吗?”锦李回应初若的时候,话中的欢喜是听得出来的,“从此以后,我的喜怒哀乐,还真的就是因为他了。”

因为他,她从此一生再无春秋,只余夏冬。

“其实,我偷偷给自己准备了嫁衣,很早就备好,就等着嫁给他,可是,那嫁衣,到底还是没能穿上。”眼中的落寞,忽而就如日暮落下一般,半壁的天色,一下子就昏暗了。

“那就穿上,穿上那嫁衣,去找他。”极快道,初若看着阿宁,手落在了她的脸上,一下一下轻抚着。

“嫁衣……我没有带上……”哭泣了起来,阿宁那眼中的泪,立刻落下,好不自责。

“没事,我让你却给你带来。”当即拭去了阿宁眼角边的泪水,初若道。

“那,你一定不要忘记了。”闻言,阿宁看着初若,认真的嘱咐道:“一定不可以忘记了。”

“不会的,一定不会的!”承诺道,初若表情很是认真。

闻言,阿宁一下子就安心了起来,眸光有了迷离之色。

“我死后,把我葬在了他的身边,我想离他近一点;不想让他找我太久。”泪痕烙印在眼角,阿宁仿佛想起了什么事情,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那锦被之下的手忽而伸出握住了初若的手,祈求道。

“好!”利落的一个字,初若看着阿宁的手,转而两只手捂着她的手,慎重道。

明明是藏在锦被里面的手,可是却冰冷一片;就是自己的手,都比她的手要热。

“谢谢你,这些日子,这些话,一直憋在了心口,我真的难受得很,可是却不知道,如何说出来,和谁说?如今,一股脑的都吐出来,真的,好受了许多。”看着自己的手被初若握紧了,阿宁的声音,很轻很轻道。

闻言,初若的鼻子一酸,脑子有那么一瞬间的疼。

“桃子……桃子,怎么还没有来……”有气无力的声音,明显就是苟延残喘,阿宁的眼神里面完全就没有了光亮,她迷迷糊糊的看着那门扉,摇摇晃晃。

“天越来越黑了,我……看不到,桃……”几乎就是无声的呢喃,阿宁看着门扉,眼中最后的眷恋之色,到底是失去了焦点,眼底的无奈之色,到底是被那合上的眼皮遮住了。

控住不住的哭声,到底还是回响在了殿内,初若看着眼前的人离世,说不出的悲伤,眼中的泪珠,一大颗一大颗的落下;心口的哽咽,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身后,源光将初若护在了自己的怀中,任由她嚎啕大哭着,任由她痛苦得不能自已的拍打着自己。

这女子,不是多么的风华绝代,亦不是多么的倾国倾城;只是用尽了一生,去爱一个男子;到最后,带着一腔的相思去另外一个地方,寻那个男子。

门扉处,阿里无力的靠着身后的门,眼中悲伤一片,那拼命忍住的眼泪,蓄满了眼眶,忽而一个轻颤,如落星一般的快速坠下,打湿了地面,形成了一个圈。

自始至终,他就没有离去过,一直都是躲在门口;他不敢在里面,不敢看着阿宁死去。

一直以来,就未说出口的秘密;彻底埋在了心底,尘封一片;那秘密,他再不敢去触碰一下,但凡是触碰了,那必定就是心碎至极。

他这一生,独独在意过两人,可如今,这两人,为着大义,为着私心,都离他而起;从此,他的山河日月,再无光华;阿里觉得,他这一生的永夜到来了。

“啊——”心中的悲伤,一旦压抑到了极致,那么人也会瞬间就崩溃,压抑不住的伤痛如同如影随形影子,迎面排山倒海的袭来;阿里抱着自己的脑袋,身子一点一点的下滑,最后颓废与地上,手狠狠的垂着地面,低吼的声音,紧随而来。

他怎么就这么的迟钝?

她这日日夜夜的变化,他看在了眼里,哪里就是活人该有的姿态,活脱脱就是打算寻死的模样。

那日,他和她匆匆而来,看着初若与那郑云白的恩怨纠葛;她说:“阿里,你快些去告诉摄政王,这里,我看着,若是她被抓了,我也会留下记号的。”

没有多想,他也就听了她的话;可是若是那时候,他可以多想一些,那么就会明白,其实,在那个时候,阿宁就没有打算要活下去了。

用自己的命,去让那楚国的帝姬愧疚,然后将澜沧交付,多么顺理成章的事情啊;而至于她,终于是可以去见久云了。

那个人死了,可是却鲜活在她的心中,午夜梦醒时分,他守在她的身侧,总是可以看到她眼角残留的泪眼,让他心酸得很。

其实人死,好好活着,难道就不成吗?

他急切万分的去通知,却未想,半路就碰到了,他的心中是有些侥幸,想着,这倒是省去了不少功夫了,那阿宁,就不必以身犯险了。

最快的将人带过去,可是到底还是慢了;他是一个大夫,脚力比不那些武家子好,来的时候,就看着阿宁倒在了初若的神色,他现在都还记得,她的脸上隐隐有着欢喜。

那是处理好了一切之后,终于可以去将心上人的欢喜。

那一瞬,他终于明白了,她……不想活了。

这个世间,没有了那个人——赵久云,她阿宁,就真的没有了皈依,三千世界,大好繁华,于她而言,不过就是镜花水月一场空梦境,苍白无力得很,哪里就有什么大好的光华。

……

“我会带她回去的,她想去的地方,我知道。只是,希望公主记得,曾答应过阿宁的事情。”男儿有泪不轻弹,便是到了伤心处,那抹一抹泪珠,也该是要振作了起来,毕竟,她接下的事情,他还要亲力亲为的为她打理好了,不然的话,谁又能安排得合她的心意呢?

她啊,平时看着好说话,爽快利落;可是一旦遇到了那人的事情,就定是要做到最好,不然,就会成为心里面的疙瘩,一时半会都好不了。

如今……她要完成和久云,那生不同寝,死同穴的执念;自然含糊不得的。

初若泪眼朦胧的看着站在门扉处,挡住了大片曦光的阿里,他的背后明明是晨光一片,可周边却无端的黑暗了起来;如他的心,一片漆黑。

阿里的表情看不出清楚,初若压抑着自己的哽咽,点了点头。

一旁,刘庸看着这场面的悲欢离合,实在是有些受不住;人老了,到底是经不住这些的。当即,他转身,便朝着门口走去,经过门扉,要与阿里擦肩而过的时候,道了一声,“去看看她吧。你知道的,她死前,想看你一眼,等不到,就没有了声音。”

他自然是知道,他就在门口,怎么就不知道;可是知道了,他也不敢看着她死去,在自己的面前,一点一点的失去了气息,最后香消玉殒……他可是一个大夫啊!却看着自己在意的人,一个接着一个的死去,这如何能接受?

阿里不语,一直到刘庸走过了回廊的转角,他都没有出声;可是,此时无声胜有声。

久久,阿里走到了屋子里面,走到了阿宁的床侧,看着她那伸出了锦被的手,直挺挺的指着门扉,那一瞬间,他那本就是崩溃的心,直接成了崩塌。

天昏地暗的悲伤,袭上了眉头,上了心头;那压抑在眼眶低下的眼泪,再次的决堤了。

“其实,也没有什么好悲伤的,这是她想要的结局,如此,正好。”最后两个字说出来的时候,阿里的手,微微有些颤抖了。

心字成灰,大抵这般。

“公主无须自责,这是阿宁想做的事情,如今她做到了,就是去见久云的时候,也不会不敢见了。”说着,他仿佛看到一个男子拥着爱闹的女子,自成天地一片;素日里面,他们总是这般的耍闹,旁若无人的耍闹,也不顾在场的自己。

现在,也挺好,至少,他是再也不用避嫌的去看草药了。

其实,真的挺好,得到了想要得到的,也没有什么不好的了。

可是,哪里就好了?不过就是自欺欺人罢了!

他一个人的自欺欺人。

“如果,你们无事的话,那么我便带她回到久云的身边去了。她死了,也是想和他葬在一处的。”后面的话,阿里说得明白,可其实不过就是也想让自己清楚一点。

一直,初若都抓着源光的衣角,听着阿里的话,不发一言,不是不想说,是真的,所有话都太过于苍白了。

她不知道该如何说才好。

“阿里……”她记得这个少年的名字,脑海之中,仅有的印象,也是那时候在澜沧的时候,他看起来完完全全就是一个青葱少年的模样,可如今,一眨眼,就成了落寞老人。

人的变化,其实真的不在朝朝暮暮的年岁之间;只在顷刻的世事变化之中。

“我想和阿宁呆一会,然后就带着她走。”阿里是真的不愿意听到初若的声音了,他打断话道。

“我知道了。”低低的声音,初若道。

对于阿里来说,她就是一个罪人;见不得,只能快些离开。

一旁,源光一直都是面无表情的一张脸,只听着初若和阿里之间的对话,当下便一伸手,将她抱起,一步一步,走得沉稳的离开。

……

“她亦是求仁得仁,你也不必太过于愧疚。”想了许久,也不知道该如何让眼前的这个女子放弃悲伤,源光稍显笨拙道。

“可是,她的心上人,就是赵久云,也是因为我,才死了;我原本是想在阿宁的身上弥补的……”眼泪珠子都一个劲的在源光胸前衣裳蹭着,可是才蹭落了,便又在眼眶之中溢出。

源光垂首,看着初若的举动,到底还是沉默了。

是时,他想,罢了,罢了,一件衣裳罢了。

“她不是将澜沧托付于你了,你无法弥补他们二人的,去好好打善那澜沧便是了。”低低的声音,源光说得沉稳,波澜不惊的模样。

可是在不久之前的时候,在他看到了初若一身是血,重重倒下的那一瞬间,源光可不是那么的沉稳的。

那一刻,他的眼里红成了一片,在场的人看着源光的模样,心中均是一惊;早年的时候,源光有一个红目战神的称谓,这个称谓可不是白来了;有那么几场战役,他杀红了眼,从此成了病。

亲近之人都知道,一旦源光红了眼,那便是要入魔了前兆了,之后的可能要发生的事情,四个字足以概括,难以预料。

这些年,战事停歇,源光这毛病也就没有了,可临近的一次,是那一次的遇袭,源光发疯了的弑杀。

而刚好可能要发生的一次,便是不久之前,但是被紧随而来的刘庸说了一句,再耽搁,命怕是就没了!

如今想来,都是心悸。

源光有些后怕的看着怀中的初若,还在沉湎刚才的事情,他道:“那女子,一心求死,你是救不过来的。”

闻声,初若不解抬头,看向源光道:“你怎么知道?”

“因为,若是你死了,那么,我亦是生无可恋,还不如早早的就随了你去了。”这一句话,是真心的,源光是真的这般想的;在她昏迷的这一段时间里面,他想了许多,他想过,若是她死了,那么他就将那郑云白求生不得求死无门!之后,寻一个可以继承大任的人,交于心腹之人,然后,等着死去。

佛说,自杀而死的人,是枉死的,是要到十八层地狱最底层去的,受尽千百万苦楚;那到时候,他如何去寻她?

“可是,源光我不会的。若是你到时候,你不要我了,自己去死了,那我是会活得好好的,然后再次遇到你的时候,狠狠的折磨你一顿。”当下,初若道。

她想,人死了,在那十八层地狱是不是可以真的见到,她不知道;可是若是活着,那么说不得会有神迹,会遇到,如她一般。

她重生而来,兜兜转转的,终于和他一起了。

源光走着的脚步,一下子就停下了,他看着她,眸光微沉,有些隐晦。

“怎么了?”走着的人,忽然就不走了,初若睁着那哭得和兔子一把红的眼睛,看着他,鼻音有些重道。

“你不会死,我亦是不会。”源光说得认真,他想,说这些话,还不如好好的活着,那么这些话,也不过就是废话了。

因着源光的这一句话,初若笑了起来,那眼角的泪珠也因为她这一笑,抖落了下来,破涕而笑,便是这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