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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林子里回来之后,君默的身子便处于万劫不复的摧残之中。断裂的骨头动一下,他就狂抽气,整个身躯没有一个地方是好的。想运气,连手也抬不起来。

站在一旁,一脸焦急的沈殊不安的摩擦着双手,竟不知从哪里下手。

君默浑身上下看不到明显的伤口,衣服上的血迹也不是他的。当他跌坐在大门前的时候,就连扶着他往里走都觉得艰难。沈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看到君默的传送物,就知道出事了。一般情况下,他不会轻易的找他们,除非有要紧事,才会召唤。

躺在那张宽大的桃色梨花木床上,双眉紧凑到了一起,微微颤动,时不时的喘着粗气,以缓解身体带来的疼痛感。紧咬着牙关,双手握成拳头,外面发生再大的事情都与他无关了。

沈殊有种力不从心想帮助又不知从哪里开始,一个晚上都是君默一个人在硬撑着为自己疗伤,有什么需要就招呼身旁的沈殊。

府中除了他们几个,就再也没有其他。院子里显得意外的宁静,平时还会有虫鸣声,但眼前,草丛间的虫仔很“懂事”的闭上了嘴巴,或许是某人的细致关心呢。

翌日清晨

天边晕染而开的朝霞展露着温暖的色调,一层一层白色的云朵,像刚放进染缸的画布,慢慢的浸染上美丽的颜色。

清净的院子里一点声音也没有,从昨晚回来到现在天边现出了朝霞,只见沈殊双手紧张的互相绞着,惴惴不安的来回踱步。

昨晚扶着君默进入房间之后,他只对自己挥了挥手,声音低沉的对他说道:“在门外候着,不得令不能入内......”便没了下文。

沈殊知道自己真的帮不上什么忙,在那之后听到几声呻吟声,刚想抬手推开面前的雕花木门,但想到君默亲口所说的话,还是犹豫着没有推开。举着的双手停顿了几秒后无奈的握紧拳头,放了下来。乖巧的立在门前的长廊边上,背靠着门框,双手交叉的注视前方。

整夜没有移动。

漫漫长夜,特别是受伤后无法入睡的状态,最是煎熬的时刻。

微弱的灯光在风影里摇摇欲坠,映着一地的冰冷,在夜里显得多么的孤独。

许久未曾出现如此严重的伤势了,连着元神,也受到重创,看来这次,真得好好休养了。

在床榻上盘膝坐着,双眼也是紧闭的状态。那双墨色的眸子缓缓地睁开,看着摇曳的光线,模糊的影像在眼前晃动。

怎么看不清?心里“咯哒”一声,像是某处地方正在滋生着惶恐。

重新闭上眼睛然后睁开试了几下,还是一个样子,再怎么努力睁大眼睛也看不清。

君默有些慌了,将右手举在眼前,左右晃动了几下,还是模糊一片,他记得回来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就闭了一会双眼,再次睁开的时候,已经变成了这副模样。

“沈殊——”声音不大不小,倚靠在门外的沈殊听着房里传来的叫唤声,当即放下交叉的双手,站在门前用力一推,门“吱呀”一声敞开,沈殊脚步徐徐的跑了进来。

君默听着声音,眼睛死死的看着有些朦胧光线的地方,只能轻微的看见沈殊晃动的身影,就连轮廓也看不清了。

“我眼睛看得不是很仔细,这是怎么回事?”君默将心中恐慌的情绪藏了起来,语气沉稳的说道。搭在膝盖上的手开始冒出细细的冷汗,兴许是害怕,也许是恐慌。

就连君默也猜不透的原因,那叫他也无法解出其中的缘由,虽然他跟随殿下的时间是最长的,但也不是经常跟随在他的身后,所以在外面的许多事他都不会过问,除非君默说与他听,否则的话,真的是一无所知的状态。

沈殊摇了摇头,带着歉意的语气说道:“沈殊也不得知。这世上能够令殿下受如此重伤的,恐怕也不会有几人,想必伤殿下的之物,怕是......”沈殊绕有所思,却又不敢断定,毕竟已过去几万年的光阴,那东西恐怕已不复存在了。

“怕是什么?”君默富有磁性的声音绕在耳畔,很是好听。

“......”

沈殊依然不敢说出口,他也只是听说。在他作为散魂游荡在尘世间的时候,乃是无意间听说来的事,这事是真是假也是有待考证,若是现在将虚无之事拿出来胡乱编造一通,往后可得怎么办?

“嗯——”拖着长长的尾音,对沈殊的一声不吭表示不满。“怎么不说了,还是不敢将事实说出来。昨日之事你本知道的,对不对?既然到了这一步了,你就把知道的事情全部告诉我吧,我堂堂一鬼界之王,还要以怕死的方式躲避吗?”君默用充满坚定的口吻,对着眼前模糊的影像,徐徐道来。他又不是没经过死亡,他能得来这个身份,靠得不就是以死的方式换来的吗?再强大的东西,都有软弱的一面,也会藏着缺点。

“是,”沈殊恭敬地向他鞠了躬,然后将那日听到的话依着记忆娓娓道来。

相传,几万年前一直传承到一千年前的织梦族,秉着给世间万物织梦的幻术而强大起来。随着族群强大,就必然会出现争夺至高权利的事情发生,族人几经商议之后,除了原本存在的族长之外,还必须选举一位德高望重、受人爱戴的勇士出来,作为织梦族的守护者。

这位守护者得拥有着纯净的心灵,不为权利做出伤天害理之事,不为外人离间族里关系,不为势力修炼邪幻之术。

一直以来,织梦族的族人依照这样的信念,将织梦族发展得更加的强大,外戚的部族想要投靠本族,就算有熟人也不能编入族谱。

可在千年前,正是新的守护者选举之时,一个名为尘洛的青年男子当选了。

接受族里新任洗礼的时候,却发生了一件让人意想不到的异事。

失传已久的织梦邪术重新出现在众人眼前,并且是在新任洗礼的大典上。织梦族的族人一致认为,是这位名为尘洛的男子带来的噩兆,一定是神不愿他作为新上任织梦族的守护者,才会出现这样的状况。

一定是......

肯定是......

说不准就是他修炼的呢,然后用内力抑制住邪恶,将纯净的心灵展露出来,神才会受到蒙蔽选了他呢。

是啊。

......

许许多多的质疑声汹涌而来,比突发的洪水更让人心悲。

年轻的尘洛想要解释,可单凭一个人的力量,怎么敌得过众人的悠悠之口。就算在他们心目中的地位高于一切,谁又能一直保持原来的选择,与他一起面对眼前的劫难,更何况,那是违背族人的决定呢。

在那样的情况下,尘洛一人面对着族里无数人的谩骂。刚才还是高高在上的织梦族守护者,而在下一秒,身份就发生了如此大的变化。

果然是站得越高,摔得越重。

我什么也没有做。这是他在织梦族全族人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是啊,他什么都没有做。

一直以来他都以真诚示人,从未做过对族里不利的事情,可为什么要将他赶尽杀绝?为何要把他的父母作为罪人关进牢狱?他愤怒、怨恨这里的一切,一切。他恨不得将这里的一草一木焚尽,这样也无法熄灭心间熊熊燃烧的烈火,当他知道他的父亲与母亲在牢狱死去的那一刻,他发誓,总有一天,织梦族会在自己的手中消失。

其后,尘洛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再也找不到。

新上任守护者的洗礼大会没有顺利完全,织梦族的族人纷纷焦急起来,要找到一个能够胜任此位置的人,确实难找。

在这节骨眼上,尘洛,不,应该叫雁旅,回来了。

带着满满的杀意,带着万物惧怕的邪幻之术,回来了。

他着一身漆黑的绸衣,脸上退却了稚嫩,心灵染上了怨恨,曾经纯净的内心,充满了黑色的雾气。他再也不是人人叫唤的尘洛,他是有着梦魇魔兽之称的雁旅。

漫道人生如雁旅......

他不再有人的气味,亦没有人的一生,只有死亡的腐朽,只有恶魔的残忍和杀戮。

他站在守护者洗礼的高台上,负手而立,一身的魔气缭绕着,目光灼灼地观看着灯火通明的房子,嘴角讥诮地笑意迎了上来。

你好,织梦族的族人们,我,曾经的尘洛,如今的雁旅,回来了。

最先看到他身影的人,乃是他最好的玩伴——邢一,那个跑起来身子抖动幅度惊人的胖子,那吃起东西就停不下来的,说起话来插不上嘴的邢一。

他是曾经的尘洛最好的朋友,却没有在第一时间出来帮助他,但也没有重伤他。雁旅知道在他双亲被关进牢狱之后,邢一曾带着饭菜探望过他们,可惜的是,最后还是死在了他手里。

作为织梦族的人一旦出现修炼邪术之人,是众人矢之的,万人唾骂的,就连出手帮助的人也会受到牵连。

邢一不敢在族人面前帮他说上话,也不敢将事实说出来,他不是害怕说,而是说出来的后果是什么,这也是为了自家人考虑。说了,他一人死了没关系,可他的家人怎么办?年迈的奶奶怎么办?他不能只为自己一时的好心,将家人抵在刀口下,这样做太自私了。

雁旅什么都明白,但是明白得太晚了。

他会将怨恨,一并撒在织梦族里的所有人。是他们的愚蠢作为,不仅将他的父母致死,还不分青红皂白的将一切起因后果怪罪到他的头上,这样的冤枉怎么能够原谅呢。

永不原谅!

阴森的黑夜里,猎猎的风将他绣着张着血盆大口魔兽图案的衣摆,吹得呼呼作响。在那样的黑暗里,尽显他魔性的本质。

此时在小道上跨着大步行走的邢一,倏尔间,在远处那抹透着瘆人的身影里看到了熟悉的面孔,那张他永远也无法面对的轮廓,至死也无法忘记的眼神以及夜里织梦时都会想起的面容,竟一时间寒毛耸立,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邢一无法清楚地辨认出,远处的身影是否是真实存在的,更无法确认那张散发着魔气的脸,是不是几月未见的尘洛,他熟悉的尘洛。

顺着清冷的石子小道走了过去,每走一步都觉得脚底的路冒着冷气,使他全身变得瑟瑟发抖。

终于看清了那张脸,有着尘洛一模一样的脸蛋,却没有尘洛荡漾着一汪清泉的眸子,也没有尘洛干净的笑脸。尘洛不喜欢黑色的穿着,他跟所有人一样,喜欢干净的、看起来舒服的衣裳。

但是,眼前的人有着尘洛的脸,却没有尘洛其他的东西。

邢一小心翼翼地走到高台下,仰着头往上看,又惊又喜地对着上方地人问道:“你是谁,怎么和......”“尘洛”这两个字没有从邢一的口中说出来,而是从站在高台上传来的声音补充完他未说完地话。“和曾经应该是守护者的尘洛长得一样,对吧?”雁旅一挑眉,斜视着站在低处的邢一,语气里没有一点谦让,像是咄咄逼人的趋势,也像是故意询问的意味。

总之,他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如今回来的是雁旅,不是尘洛。

曾经的尘洛,已在洗礼那日死了,死在众人的悠悠之口中,死在了擅用手段的小人手里。

今日,他要用织梦族的规矩,亲自毁灭这些妄议的小人,毁灭这一切。

雁旅抽出右手,宽大的袖口垂下来,将他手腕至手肘处的伤痕藏在里面,只露出洁白修长的手指。

右手一挥,伫立在广场周围,树桩支撑的火盆子,瞬间起了火。摇曳的火光在阴冷的黑夜里,左右摇摆,也着实将站在一旁的邢一吓了一跳,内心慌慌的不敢直视高台上的人。

“你真的是他吗?”邢一平定了下自己慌乱的神态,在火光的映衬下,脸上抹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熟悉却又遥远。

他希望站在高处的,是他最好的玩伴——尘洛,他还活着,也算是对得起伯父伯母了。但他又心狠的希望不是尘洛,这样他就不用面对发生过的事情,为当时没有出面的事情解释清楚。

似乎再怎么解释,也说不清吧。

“现在的我叫雁旅,不是你口中的他。呵,那个让你们蒙羞的名字,怎么叫得舒服呢。你说,是不是?”一道带着挑衅的语气传来,雁旅慢条斯理的对着眼前这位既熟悉又陌生的邢一说道,抖了抖宽大的袖子,顺滑的丝质料子滑至手肘,露出了无数条狰狞的伤疤,一条条伤痕像恐怖的蜈蚣趴在上面,触目惊心。

他就是要让邢一看见,而且是看得真真的,这样他所受的苦与煎熬,才不会显得廉价。他势必要让他们知道,被反击的痛苦,失去一切的悲痛到底是什么滋味。

“你的手,怎么了?”邢一被那一道道蜿蜒的伤疤惊道,甚至往前走了一步,希望能够看得再清楚一些。他记得尘洛最怕疼,就算被锋利的东西划了个小口,脸色当即变得不好,更别说手臂上没有一块地方是好的。

“哦,你说这些吗?”雁旅饶有兴致的举高右手,微敛着目光注视着手臂上像是正在蠕动的伤口,嘴角一勾,一抹阴森的笑意令眼前的邢一毛骨悚然。“是我修炼邪术时魔气侵蚀留下的,是不是很难看?哈哈......”他扬起手,笑声惊得盆里的火光四处逃窜。